缰绳差点被松开的时候,马匹就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歪斜奔袭了,四周飞快退后着的山树终于让沈芊意识到自己是在以怎么危险的速度前进着,而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她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控制缰绳,什么驾驭马匹,通通变成了一片空白,她甚至连握着缰绳的手都在不停地抖!
“不要怕!”赵曜拔高了声音,意图唤醒她,见她木然地看过来,尽管他自己也已经神色惨白,但他还是强制镇定地用尽量温和的安抚她,“不要怕,没事的,你听我指挥,现在,用力拉缰绳,拉住它,不要松手,对,你做得对。然后,双腿夹紧马腹,让它停下来,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沈芊额角滴落大颗大颗的汗珠,她按照赵曜吩咐地死死夹住马夫,拉紧缰绳,不管马匹如何颠簸都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终于,座下奔驰的骏马慢慢地停了下来。
赵曜长舒了一口气,也跟着停下马来,他正想翻身下来,一动才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下马来,走到沈芊的马匹身边,见她依旧死僵死僵地夹住马腹坐在马上,便知晓她也是被吓怕了。他连忙伸手给她,柔声对她笑:“没事了,乖,已经没事了,握着我的手,我带你下马。”
沈芊僵硬地转动脖子环顾四周,发现那些飞速倒退的枯黄又颓败山林终于在她眼前停下来,她的心神终于彻底松了,可这一松,她整个人也骤然瘫软了,软趴趴地瞬间从马上往下摔。
赵曜又是一惊,飞快地上前一步猛地伸手,总算是及时地把瘫软的沈芊抱了个满怀,总算,总算是没事,这一次,别说她,真是连他都差点吓出个好歹来!
一想到这里,赵曜心里的怒火就彻底压不住了,生平头一次对着沈芊怒声:“你到底在干什么!自己会不会骑马都不知道了吗?!是不是嫌日子太好过,非得逞能逞到缺胳膊断腿才安生啊!”
沈芊还被赵曜抱在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迎来了劈头盖脸一通吼,她抬头,一眨眼,眼泪忽然就“唰”地下来了,她伸手,猛地抱住赵曜的脖子,埋在他肩上嚎啕大哭!
他才将将吼了一句,对方就是这么个反应,反倒是让赵曜吓了个够呛,他立刻不敢吼了,随即又担心起是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才让沈芊这样不顾生死地策马跑出来了,想到这里,他立刻慌了,伸手捧住沈芊的脸就焦急追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沈芊哭得不能自已,一是劫后余生,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刚刚摔下来,被小曜借住,她忽然就想哭……明明,明明她并不是一个如此多愁善感的人……却已经丢脸到,在小曜面前哭了两次了。
想到这里,沈芊终于镇定了些,虽然已经于事无补,但她还是飞快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努力忍住哽咽的声音:“我……我没事,没……没人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要自己骑马出城,还用这种不要命的速度!”赵曜还抱着沈芊,没有将她放下,可声调却又有要拔高的趋势,“就算有急事,你就不会让陆管家他们给你准备——”
“我想去军营找你!”沈芊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看着发怒的赵曜,“通州城破,你们又一天一夜没回来,陈大虎回来报告,说你……说你从昨夜开始就失踪了!一天了,我怎么能不着急!万一……万一你也落到了鞑靼人手里,怎么办!”
赵曜的怒容忽然就变成了怔愣,他盯着沈芊,瞧着她那焦急又委屈的样子,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一直变成了仰天长笑!
“你笑什么!”沈芊用力锤了一下赵曜的肩,心中愤懑不已,她是那么担心他,可他倒好,上来就吼人,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小曜多乖啊!哪里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
“呃!”还没腹诽完的沈芊忽然被赵曜紧紧抱住,抱得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赵曜抱紧了怀里的姑娘,抬头望向远处西下的斜阳,昨夜那漆黑又寂寥的无边旷野仿佛已经彻底散去,他只觉得自己死寂的心竟慢慢地活了过来。
第67章 痛恨
赵曜和沈芊两人策马慢慢地从官道返回青州城, 路上正好碰到了追来的陈大虎,瞧着殿下和姑娘都安然无恙,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下马给赵曜行礼:“殿下。”
沈芊瞧着陈大虎满头大汗的样子,便知晓他是不放心自己,硬生生追过来的, 遂有些心虚, 摸摸鼻子, 忍不住结巴:“真……真是对不住陈统领,劳您这来来回回地跑。”
陈大虎哪敢受沈芊这个“您”字, 更何况太子殿下还站在旁边,他连忙道:“您严重了,保护您和殿下的安全, 是微臣应该做的。”
他这么说, 沈芊就越加不好意思了,面带羞愧和尴尬。还是赵曜开口解围:“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 衙署后院的保卫工作都靠你在支持, 如今局势依旧紧张,恐怕还需你支撑些日子。”
陈大虎站直身子,拱手抱拳:“是。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赵曜点点头,随即又想到自己出来后就没回过军营, 便对他道:“你现在去一趟军营那边,就说本王已经回城,除了陈大人几个掌管军务的, 其余人也不必守在军营里了。”
陈大虎拱手领命。
沈芊和赵曜则继续策马回城,夜色已至,数丈高的青石城墙在夜色中巍然而立,城头之上,旗帜飘扬、灯火通明。守城的主将、副将们全部站在城楼之上,紧张又疲惫地看着官道,其中一副将远远瞧见官道上策马而来的两人,立刻惊呼:“有人!”
守城的将士时常看到太子殿下策马出入,如今定睛一看,见果然是太子,全部松了口气,副将更是飞快地小跑下城楼,通知守城官兵们打开城门。
在昨夜赵曜策马出营,群臣都没能拦住之后,陈赟陈大人就连夜给守城将官发信,让他务必日夜守在城楼上,若见到殿下踪迹,第一时间汇报,这下殿下自己回来了,所有人那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主将、副将匆匆忙忙跑到城门口,在赵曜进城的时候齐齐行礼:“恭迎殿下回城。”
赵曜见这架势,立刻就明白了这几位是奉了命令在此等候,他点了点头:“辛苦了。”
沈芊也不傻,平日里这城门入了夜早早就该关了,即便有人守城,也从未像今夜这般灯火通明过,更别说主将副将几位齐齐在此等候,是为了谁那是一目了然。
沈芊瞥了赵曜一眼,语带埋怨:“你瞧瞧,你这一’离家出走‘,累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赵曜闻言只能讪笑,一句都不敢反驳。
待到两人策马到了布政司后门口,还没下马呢,陆管家和一众小厮丫鬟便齐齐围上来,沈芊刚一落地,就被自己院里的丫鬟围了个严严实实,蕊红瞧着她,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姑娘,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沈芊想着自己大约是吓到她们了,连连安抚:“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不过是骑个马,没事的。”
赵曜那边虽也围了一圈侍卫和小厮,但没有一个敢近他的身,只有陆管家躬身行了行礼:“殿下。”
赵曜“嗯”了一声,便走到沈芊身边,对她道:“进去吧。”
赵曜一走过去,蕊红几个就立刻不敢再围在沈芊身边,全部往后退了好几步,尤其胆子小的兰馨,头低得都能压倒胸口了。沈芊瞧着自己身边的真空地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院里的人竟都如此害怕小曜?
她有些懵懂地跟着赵曜进了院子,这两日的事着实是混乱不堪,不弄清楚,她根本就不能安心,遂在沈芊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先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蕊红便很自觉地给两人上了茶,又关好门,带着一众小丫鬟退了下去。沈芊疑惑地转头望向正俯身剪烛花,被昏黄的烛光映出柔和轮廓的赵曜:“他们好像都很怕你,为什么?”
赵曜握着烛剪的手一顿,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回答这傻姑娘的问题,还是该感慨她的迟钝,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烛剪,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背光而立的少年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修长有力的手,唇边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沈芊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这如画的景致竟同时给了她唯美和冷酷两种矛盾的感觉。
“大约是,他们害怕太子这个身份吧。”赵曜收起手帕,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抬步走到沈芊身边坐下。
刚刚的唯美和冷酷瞬间消失,沈芊眸中依旧带着些许迷茫,侧头去看他:“是这样吗?”
“当然。”赵曜捧起茶盏喝了口热茶,温热的茶顺着喉管滑入肺腑,瞬间就让他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即便他年轻力壮,但这冬夜彻骨的寒意,还是不好熬的。
沈芊见他喝了一大口茶,又舒服地长出一口气,便晓得他在外头必是冻着了,倒是也没心思在追问丫鬟们的事,立刻把书房里三个炭火盆都搬到他身边来,又把自己的两个手炉全都塞到他怀里,见他穿得也不是十分厚实,又道:“昨天那般的天气,你怎生能跑出去,还策马!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还是先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