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咱们就在这儿歇歇吧!”项青云拉住了缰绳,叫停了队伍。
马车上的工匠们,和最后面的沈芊赵曜都走了下来。沈芊左右看了看,发现所有人都安静地下马,拴好马绳,一批一批靠坐在竹林里,拿出包裹里的干粮开始啃食。
还没等她表达自己的疑惑,转了个头,就看到项青云站在自己面前,递过来一壶水和一块干馕,对她道:“这一路上赶得及,没时间埋锅做饭,你先将就将就。”
沈芊接过干馕和水,道了声谢,又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几户茅草屋一样的人家:“我们为什么不去那边休息?”
项青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那边早就没有人了。”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沈芊还有些懵,傻愣愣地“啊?”了一声。
项青云转头看着矗立在荒野中的几处可怜的茅草屋,便是在夜色中也能看到他脸上那倏然肃然悲悯倏然又咬牙切齿的神色:“如今战火绵延,京城都已陷落,百姓又怎敢留在此处?必是已经抛家弃地,逃往南方了。”
沈芊沉默了,她未尝不知道战争的严酷,只是没有亲眼见过罢了。
“如果你……”项青云侧头,看着沈芊的眼神异常灼热,“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愿意接着造出像那炸/弹一样的武器,也许……也许能帮助大周王师北上,驱鞑靼于千里之外!”
“这……”此言一出,沈芊瞬间就觉得自己肩上担着千斤重,她虽然说着要青史留名的话,可单就这一次背负着全寨人的性命赶制这批土炸/弹就已经将她的精神绷得紧紧的,若是要将这大周的盛衰兴亡都放在她肩上……那真是要疯。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是不畏惧的!任何事,总是要试上一试的嘛!想到此处,她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觉得,你要我给军队制造武器,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们要吸取这次的教训,这次后期之所以会时间紧张,是因为之前浪费了很多功夫去制造弩/机!我不懂打仗,也不懂你们到底需要哪一种武器,所以,关键还是你得及时告诉我,你要什么。”
项青云听她说的这般直接,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答应了,顿时大喜过望:“好!你放心,日后我们会把战场的情况详细告诉你,需要什么样的武器,也会及时告诉你!绝不会再出这次的纰漏!”
沈芊也是个热血少女,这一激动起来,连条件都不谈,蹦跶蹦跶地就回了马车,一路上还很是兴奋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扎进实验室里去,把所有东西都搞出来。
赵曜刚刚一直没走远,两人说的那些,他也听了个大概,如今见沈芊那般高兴,整个人都阴郁了,眼带杀气地往项青云的方向撇去。
“姐姐和他谈什么?”赵曜端坐在一旁,状若无意地发问。
沈芊竹筒倒豆子地把刚刚的谈话都说了,说罢,还一双眸子晶亮地看着赵曜,问他:“姐姐以后去南方,就专门给军队研究武器,以后就能赚钱养活咱们自己了,你觉得怎么样?”
沈芊老是会忘记赵曜是个太子,去了南方大约就该登基称帝了,断然是轮不到她养的。
赵曜自然也不会提起这茬,只装乖地连连点头:“好是好,只是,姐姐喜欢做这个吗?”
沈芊笑着摸了把他的脑袋:“当然喜欢,大约是这辈子最喜欢的事了!”
赵曜仰头,乖巧一笑:“既然姐姐自己喜欢,那自然极好。”
沈芊也跟着笑了笑,全然没听出赵曜的画外音。
赵曜本就看重沈芊在这方面的价值,如今她自己也说对此很是喜欢,那他就更不必忌讳了。项青云此招也算歪打正着,反正到了南方,项家军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最后研究出来的东西,照样该归属大周,归属他这个大周太子。
想到这里,赵曜倒是高兴了些,很惯性很主动地在马车里铺好了褥子,和沈芊挤着一道进入了沉睡之中。
休息了一夜,翌日清晨,整个队伍又再一次启程了,且没过多久,在二号位炸山的徐威小队和三号位炸山的杨廉智小队也及时的跟上了。
一时之间,整个队伍扩充到了四百人,浩浩荡荡地临近了通州。通州和青云寨的距离本就不愿,正常打马行车也只需三日,如他们这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在第二日的傍晚,便抵达了通州城下。
因着青云寨早和通州知府通过信,先前又有青云寨妇孺曾撤至通州,故而,通州守城官兵一看到这队竖着“项”字大旗队伍,便立刻通知了知府大人钱嵩。
钱嵩一得消息连忙换上官服,叫上通判向钧,同知高辉阳匆忙到了城门之上。这钱嵩原是京官,官拜从四品布政司参议,后因颇有才能,升任了这通州知府,故而此人是上过朝,也见过朝中那不受宠的太子殿下的。
想当初那土匪寨忽然发来一份信件,他本是不愿看的,无他,这一阵子从京城逃难来的达官贵人太多了,一个个都将他通州作为中转站,要求他帮助安排往南逃。至于拖家带口的平民百姓更是数不胜数,通州城门都不敢开,一则担心鞑靼人突袭,二则也怕这些流民一窝蜂地挤进来。如今这艰难的情形,他哪里有空去管一群土匪。
可谁知这帮土匪居然说太子在他们那儿,信俨然是太子手笔,末尾还盖了一个太子私印,这私印当年还扯出过一段公案,朝中大员都是认识的,钱嵩自然也是识得。
钱嵩本以为京城皇族都已经难逃鞑靼人魔爪,如今见太子竟逃出来,自是喜不自禁,不仅立刻接收了山寨一众老弱妇孺,更是时时翘首盼着太子殿下的到来。
通州他是守不住了,如今只希望能保护殿下南撤,稍微减轻些他的罪过吧!
第26章 作孽
钱嵩站在城楼上眯着眼看了好久,久得向钧都忍不住来回踱步:“这么样?到底是不是太子的队伍?”
可怜钱嵩一双老花眼,要在十几米高的城墙上从下面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找出小太子!好在赵曜一点也不摆架子,直接从边上的项家军的小伙那里拿了一面项家军的军旗,坐在马车上摇了起来。
钱嵩总算是靠着这面旗帜,认出了马车上的小太子,他连忙一撩官袍,匆匆忙忙地往城楼下跑:“快,快开城门。”
向钧和高辉阳也连忙一起跟着跑了下去。
城门一开,钱嵩便带着兵士跑出去迎接太子,及到了赵曜面前,一个扑通就跪倒在地,行礼之时更是老泪纵横:“微臣……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知府大人都跪下行大礼了,后面一众官员士兵立刻也跟着跪倒了一大片。沈芊掀开马车帘子,就看见乌压压一大片人跪在她马车的前头,顿时吓得差点缩回去。
赵曜走下马车,亲自走到钱嵩面前,弯腰将他扶起,很是感慨地拍着钱嵩的手:“钱大人,不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钱嵩起身,见小太子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后头的马车也是简陋至极,甚至还是与人共称一车,更别说还要如此委屈地和土匪待在一起……钱嵩越想越觉得难过,老泪怎么都停不下来,扶着赵曜的手更是颤个不停:“殿下……微臣无能啊,未能以身为我大周挡住胡虏戎狄,使得陛下……陛下……”
说着说着,钱嵩竟开始痛哭流涕,这眼泪比刚才还要汹涌,甚至他扶着赵曜的手,又有要跪下来的趋势。
这一番作态,让赵曜身后的沈芊、项青云等人都看得又难受又尴尬,毕竟是这样一个年纪的老人,当着数百人的面痛苦哀嚎,且只有他一个人在哭……作为看客很难不尴尬。
然而,赵曜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极为耐心地安抚劝慰着钱嵩:“钱大人在国难之时,能挺身而出,恪尽职守,誓死捍卫通州城,正是我大周之柱石,百官之典范,父皇他……他必然亦是欣慰的。”
这一番话,评价极高,钱嵩听了,既激动又感激,越加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之重,也越加坚定了要誓死捍卫通州这道防线的决心。
钱嵩的情绪稍缓,抬袖擦了擦泪,才想起几人还站在城门外,连忙扶着赵曜往里走:“殿下您这一路舟车劳顿,受苦了,快快进城休息休息吧!”
赵曜见钱嵩情绪缓和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进了通州城。
赵曜进了城,跪在城门口的士兵和同知通判等官员才终于站起身来,沈芊看着这一群站起身的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小曜是太子,寻常人见了是该行礼跪拜的呀!
在青云寨里,可从来没有人向小曜行礼。哎,都怪项青云这群不守规矩的叛乱分子,害得她老是想不起小曜的身份,都不知道破了多少次规矩了,说不定罪名都够砍头了!想到这里,沈芊便瞪了项青云一眼,极是不满。可怜项青云莫名其妙地就顶了这么个罪名,想他也不过是念着家仇,对小太子有些不敬罢了,哪比得上沈芊那拿太子当小厮使唤的霸气作风!
可惜还没等项青云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沈芊已经跟着向钧进了城了,他也只好默默地闭了嘴,跟着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