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近两日派来送信的队伍,就已经有近百人,全都跟在他们的队伍之后随行。
见她面露担忧之色,皇上安抚道:“你不必害怕,虽然各地都遭了洪水,安全的住处还是有的,朕不会让你有事。”
“玄烨且担忧自己罢!”
她不服气地撅嘴。
她身为宫中嫔妃,到时肯定是待在住宿之地的。皇上要亲自监工,就要到洪水发生之处去查勘。
要是一不小心有河水再度决堤,岂不是十分危险吗?
从泰山到宿迁,原是三日的路程,硬是日夜兼程地缩短到了两日。
陈文心已经练就了在疾驰的马车上睡着的本领,当然,这还得夸皇上这个人肉抱枕好。
待到接近宿迁,只见遍地疮痍,尽是混黄的洪水淤积在水洼之地。
几处官道都被洪水挡住了,幸而报信的人之中有熟识当地地形的,绕路到山中,最后到达了宿迁县城。
早有人快马加鞭赶往县城通报皇上的行踪。
待他们赶到之时,城门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大堆,身着藏蓝色地方官员补服的人。
除了身着官服的人外,还有官服差役,当地屯兵,乡绅士宦……
宿迁只是一个县城,地面经过洪水冲击形成了一些浅河流,城门外那点地方几乎都站不下人了。
陈文心从车帘的小缝里往外看,就看到有人站在河对岸,还有人站在临时搭建的小桥上。
这场面可谓人山人海,比起皇上在京城中游幸清华园的场面,都毫不逊色。
为首一个头戴蓝宝石顶戴花翎之人上前,他身后跟着两个头戴红珊瑚顶戴的官员亦步亦趋。
陈文义咦了一声。
红珊瑚顶戴的品级高于蓝宝石顶戴,怎么这个为首的戴着蓝宝石顶戴,倒让戴红珊瑚的跟在他屁股后头?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人恐怕就是被贬为河南巡抚,实则还在掌管治河总督之职的靳辅了。
皇上对他格外信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贬官,不过是为了给前明遗老一个交代。
这次处理的又是洪水之事,谁也没有靳辅更明白,当然把他推到首位。
果然见头戴蓝宝石的男子上前一步,微微一抬头,露出了他黝黑的面目。
陈文心不由得悬心,这靳辅看起来得有五六十岁了吧?
这个年纪还担任治河之责,沿河地带到处跑,真是辛苦得很。
靳辅冲着马车下拜,朗声道:“臣河南巡抚靳辅,请皇上圣安。”
这一声出,他身后的人山人海齐齐下跪,山呼请安。
这一回陈文心还没下马车,皇上自己个儿开了车门就下了车。
陈文心只好跟在他身后,由李德全扶着她下了车。
一下车,她脚上就沾到了地面潮湿的黄泥。
皇上大步上前扶起地上的靳辅,“靳卿免礼,如今城内灾情如何?”
靳辅从地上爬起来,官服的袍角全是泥水。
他自己用手揩了两下,一边揩一边回复皇上,“宿迁是治河重镇,一应填充石块沙包俱全。只可惜洪水半夜突发,许多百姓毫无防备,被冲进了水中。”
他愤愤道:“再晚半月,臣就能把河堤修筑完成啊!臣有罪!”
皇上对这靳辅显然是十分亲近,就连靳辅在他面前揩泥水皇上都不介意。
陈文心观察了一番,她发现其他官员下跪时身下都有垫子铺在泥地上,只有靳辅是直接跪下去的。
——他的身上,原本就很脏。
从衣襟到袖子,从袍子到鞋子,上头都沾满了或新或陈的泥渍。
有的还淌着水,有的已经干涸了。
可见他这几日,应该是一直守在洪水前线指挥抗洪的。
靳辅看见了皇上身后的她,想着传信回来的人说皇上是带着勤嫔娘娘一道出巡的,想必眼前这位面覆白纱的女子就是了。
他待要跪下,陈文心看见他的眼神连忙出言阻止,“大人休要多礼,如今还是治河要紧。”
靳辅一愣,听她这话并非客套的语气,也就不再拘礼了。
“皇上,下处安排在臣在淮安府城的府邸,皇上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
宿迁隶属江苏淮安府,为县制。
说话这人是两江总督史贻直,皇上皱眉道:“从宿迁县城到淮安府城,须得多少时辰?”
“回皇上,快马两个时辰,马车三至四个时辰。”
“糊涂!朕欲亲察治河抗洪之事,住到淮安府城,朕还怎么察?”
皇上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在宿迁城中安排下榻之处便是,只要可保安全便是。”
史贻直一见着皇上就被斥骂了,面上讪讪道:“臣糊涂,臣糊涂。”
他还不是想着要让皇上住得宽敞舒适吗?
就为了这,靳黑脸路上已经骂了他一顿了。
靳辅被他们从河边堤坝抓回来,赶着往城门外迎接皇上。一听说他给皇上安排的下榻之处就破口大骂。
“皇上是来看治河的,你以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吗?还住在府城呢,你干脆让皇上住在京里!”
史贻直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他是个堂堂两江总督,正二品的官职,能被你一个小小的河南巡抚这样不客气地骂吗?
无奈这靳辅是谁的面子也不给,他才不管你什么官职。偏偏皇上又信任他,还让他主理治河。
他担着治河总督的名,史贻直也奈何不了他,只好作罢。
他不信靳辅的邪,宿迁遍地洪水,皇上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没想到,皇上竟然真的斥责了他。
☆、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第一百零三章 救人
靳辅听了这话忙道:“皇上,臣所居之别院已经收拾好了,皇上娘娘若不弃,足以下榻。”
史贻直听了直想骂他。
皇上点头道:“你先派人送娘娘回去歇息,朕随你同去河上。”
陈文心忙道:“何必费这个时间?臣妾与皇上同去,也好亲眼瞧一瞧百姓之苦,回宫教导宫人勤俭戒奢。”
这话说的很是识大体,就连靳辅都对她高看一眼。
皇上也不再罗嗦,弃了马车,便上马直奔河堤所在。
这一路上有很多地方都是马车无法通过的,轮子可能会直接陷在泥水之中。
马车先行运往靳辅的别院,陈文心骑马跟在皇上身边。
陈文义始终跟在她的马旁,怕她骑马不熟练摔下来。
白露白霜不敢先回别院,非要跟来伺候。只好如李德全和小李子一般,坐在兵士骑的马后头。
未到河堤,便听得水声哗哗。
同处黄河下游,他们在德州河段所见的水面,是平缓安静的。
而宿迁这一段水面,水流湍急,水中还卷着许多桌椅板凳,乃至是生猪活畜。
堤坝上的溃口之处,严严实实地堆着沙包,细小的水流从沙包的缝隙中流出。
有人大声喊道:“那是个活人!”
只见湍急的混黄河水中,裹着一个头戴布巾的老汉,看起来似乎是个农民。
他从上游被冲下来,见这边岸上兵丁众多,便用力地向岸上挥手,口中大呼道:“救命,救命!”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怕是已经漂流了许久了。
似乎生怕众人看不见他,他还解了头上的布巾举在手中挥舞着。
一众士兵差役眼见河水里卷了个人,却无可奈何。
这样的水情,下去一个卷走一个。他们只能在岸上看着,救不了那个水中的人。
“二哥,他离咱们约莫还有二百米。”
陈文心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只见陈文义会意地点头。
她盯住手中的怀表,递给陈文义看,“大约还有两分钟会到那座桥下。”
陈文心指着不远处那座拱桥,“那座桥还能用吗?”
靳辅忙答道:“能,能用!”
陈文义拾起地上一捆麻绳,飞奔到那座桥上,身后余杰等人忙跟上他的步伐。
只见陈文义上了桥,将麻绳固定在桥墩上。他使劲拽了拽,对余杰道:“替我拉紧绳子。”
他一手握紧麻绳,倒仰向河中,看得众人心惊肉跳。
他双脚夹着麻绳,头朝下飞快地滑向河面。那河中挣扎的老汉似乎看到了希望,努力朝他所在的方向挪过来。
陈文义挑的地方差不多就在他的正前方,还考虑了河水冲刷物体偏移的角度。老汉没费什么劲,就被陈文义抓在了手里。
岸上爆出一阵喝彩之声,就连皇上也拍掌道:“兰襄果真勇武!”
人是抓住了,能不能弄上去还是个未知数。
陈文心皱眉瞧着,他身体朝下,力气使不上来。那老汉在河水中漂流许久,早就没有力气了。
该怎么把他弄上去呢?
那靳辅也摇头道:“陈将军虽然勇武过人,长此以往,也挡不住洪水之力。一条绳子要拖住两个人,谈何容易。”
一条绳子不成,那就多来一条?
陈文心计上心来,忙叫小李子再拿一捆麻绳过去,“叫余杰他们把绳子垂下去,二哥抓住那老汉,让老汉自己把绳子绑到腰上。”
“再多派几个兵士过去把那老汉拖上去,如此二哥就不必拖着他爬一条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