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私下嘱咐了小桌子,“刘嬷嬷和邓嬷嬷是长辈,宫中那点子事儿,她们经验充足。有什么事你就和她们多商量商量。”
这话不能当着二位嬷嬷的面说,一则小桌子是翊坤宫管事太监,折了他的面子不好。
二则她虽然信任两个嬷嬷,也不能让她们太骄傲。
用皇上的话来说,那叫御下之术。
白露和小桌子等人已经御不了了,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情他们早就摸透了。
好在这几个从头到尾跟着她的,都很忠心,她也不需要使什么手段来压他们。
陈文心又特特叮嘱了富贵儿,叫他别给胖贼吃太多,省得她回来的时候都胖得抱不动了。
吩咐好了宫里的事,陈文心叫白露白霜带着行李,随她到乾清宫去。
她的行李足足有五大包,其中三包都是衣裳鞋袜。
因为是到民间去,她准备的大部分都是汉服,旗装较少。
皇上见白露白霜二人的脸都快埋到包袱里了,笑道:“江南那里云锦丝织多得是,到了那儿再给你多做些新衣裳。”
陈文心原来不仅爱吃爱睡,她还是爱美的。
他二人乘坐御撵到神武门,陈文义和二位大学士并一干侍卫在等候着,都身着便服。
见着皇上的御撵,众人纷纷给皇上请安。
陈文心从撵上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自从腊月里在后宫中见到那个却撵的宫训图,她就觉得不好意思坐皇上的御撵了。
两个大学士抬头一看,皇上的御撵里怎么钻出了勤嫔娘娘?
众人连忙给她请安。
“免。”
陈文心在撵下等皇上下来时,看了陈文义一眼。
见他少年春衫薄,英姿飒爽的模样甚是好看。
陈文义回了她一个含笑的眼神。
皇上和她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这马车从外头看起来就是普通富商乡绅家的,里头却装饰得十分精致舒适。
李德全和小李子就坐在马车前车夫身边,这车夫是陈文义在绿营中挑选的精锐之一。
白露和白霜坐在后一辆马车上,两位大学士并一个太医坐了第三辆。
后头还有一辆马车装的是皇上和她的行李以及各种生活器具,例如茶具,被褥,香胰子……
陈文义带着十来个精干的侍卫,策马环绕在皇上和她的马车旁。
四辆马车,十来匹马。这规模到外头去,好像还是有点显眼。
自然,跟皇上平时的御驾相比,连个脚趾头都够不上。
马车从神武门出去,沿着京城南街一路向南而去。
这一路上,陈文心一直偷偷掀开车帘子往外瞧。
她掀开的只有一点点,但陈文义还是敏感地发现了。以为她要找他说什么话,便策马到她车帘边上。
“怎么了?”
“二哥……”陈文心果然开口了。
“你能不能走开些,我想看看外头的风景。”
陈文义:“……”
他面色一僵,直接策马到了马车前引路。
皇上一口茶水几乎要喷出来。
他还以为陈文心跟她这个二哥是多要好呢,看来不给面子的对象,不单纯是他啊。
“夫君,你看!”
他们约定扮成到江南采买的商贩,皇上和陈文心是夫妻,两个大学士是账房先生。
李德全和小李子,白露和白霜就是伺候的下人。
陈文义和侍卫们,自然就是陈文心的哥哥带着的家丁护院。
所以陈文心到了外头就改口叫他夫君。
皇上放下了茶盏,凑到她脑袋边上,透过车帘那个小缝往外头看。
只见马车已行到京城郊外,此处水田环绕,花草茂盛。许多身着春装的女子,在水边采花祭祀。
“是了。今儿是三月初三,女儿节。”
皇上看着她一脸新奇和羡慕,便问:“你也想去么?朕命马车停一会儿就是了。”
陈文心正高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不好,二哥说今日要在永清县南哥驿投宿。耽误了时间,走夜路就危险了。”
皇上的安全是第一位,这些玩乐的事儿,有什么要紧。
按照大清律例,夜晚宵禁后还在外头行走的,是要受到盘查的。
微服私访应当隐瞒身份,若是夜晚行路被盘查了身份,反而麻烦。
皇上点点头,夸她想得周到。
他正想怎样弥补她一番,听得外头李德全的声音道:“老爷,舅爷给夫人采的花儿,送进来吗?”
陈文心听到这些称呼哈哈大笑,今天刚出宫,她一时还很不习惯。
“哈哈哈,送进来吧。”
原来刚才陈文义被嫌弃挡了她的视线后,就知道她在看河边女子祭祀。知道她是个爱花的性子,便去摘了许多花回来给她。
李德全打开了一扇车门,手捧一扎用帕子系住的野花送了进来。
红的是野山丹,紫的是木槿花,白的是狼尾花。
“夫君瞧瞧,比家里的好看不好看?”
陈文心看多了宫里的家花,此时看这些野花别有兴味。
宫里的花都是精心栽培的品种,如牡丹富丽端庄,蔷薇娇艳大方,秋菊灿烂夺目。
美则美矣,失了天然的野趣。
皇上点头,“野花别有野花的美,虽然小些,坚韧得很。”
他看着陈文心,忽然深情款款道:“我觉着,你就像野花。”
噗。
野花这个词,是夸人的吗?
前世有句歌词里唱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野花二字,指的是外头来路不明的女人。
皇上说她像野花,啥意思?
☆、第八十九章 永清县
第八十九章 永清县
皇上笑道:“从第一次见着你,朕就觉得你和旁人不同。你不是养在深宫内院里的那些花儿,美则美矣,失了本色。要说家里哪种花配得上你,那就是未经修剪的白梅吧。”
自然而然,丝毫不矫揉造作。
“夫君谬赞了,妾身愧不敢当。”
她拿腔拿调,一句话说得和唱曲儿似的。
皇上被她逗笑了,道:“花虽好看,只可惜摘下来就活不得了。再过一会子就要枯败了。”
“未见得。”
她从皇上的身后抽出一本书,皇上不知她要做什么,忙道:“那是宋朝的孤本。”
孤本?听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她放下那一本,又拿了另外一本,“这本呢?”
“这是朕的枕边书。”
皇上的枕边书,不就是《资治通鉴》吗?
这本书皇上都看过多少遍了,居然还要带出来微服私访?
这是不是就像有的人有恋床癖一样,出门要带着自己的枕头才能睡得着。
她撇撇嘴,“这本书封皮硬得很,借来压压。”
只见她把一枝山丹放在书皮下,铺展开花瓣。用手指摩挲了花瓣好几遍,才让那些细小的花瓣保持到最好看的姿态。
而后她小心翼翼地,把书皮合了上去。
“好啦。待过些日子,这花儿干了,就不会凋落了。”
陈文心把《资治通鉴》又放回了皇上的那一摞书里,让其他的书再压压,花瓣脱水更快。
她把那一扎子花在手里摆弄起来,弄了一会儿,又透过车帘那道小缝隙往外看去。
“咦,二哥怎么不在这边了?在夫君那边吗?”
陈文义刚才不是一直在她旁边嘛,这会子哪去了?
“你不是嫌他挡住你视线了,这会子怎么又嫌他不在你那边了?”
“哦。”
陈文心揪掉了一片多余的叶子,“想叫他再采些狗尾巴草来着。”
……
她一开始还很有兴致,总是往车外头瞧。
后来见皇上开始闭目养神,她也乏了,索性歪在了马车壁上,学着皇上闭目养神。
闭着闭着,她就困了,身体在马车行进的晃荡中慢慢滑下来,最后整个人都掉到了马车底部的地毯上。
咚——
皇上正在神游,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
睁眼一看,原来是陈文心掉到了地上,头和马车壁发出了碰撞声音。
撞到了头,还是没醒吗?
皇上迟疑地观察了一番她的面色,见她嘴角隐隐有亮晶晶的反光,便放了心。
睡到口角流津,看来不是撞晕了,而是睡死了。
等陈文心自己睡醒的时候,皇上已经坐在矮几边上边喝茶,边看书了。
官道平坦,这马车又是精心为皇上准备的,摇晃得并不是很厉害。矮几上摆放着一套简单的白瓷茶具,其中一个小杯里是皇上饮了一口的茶水。
杯中的茶水微微颤抖,随着马车的晃动而起伏。
偏偏就是不溅出来。
陈文心盯着看了半晌,发现茶水确实是溅不出来,有些失望。
她多想看到皇上被自己倒的茶水溅湿啊……
皇上见她一醒来就两眼发直,只盯着茶水看,以为她是渴了。
“先喝口茶吧。”
皇上把自己饮过一口的那半杯茶水递给她,“放了一会儿,已经不烫嘴了。”
陈文心确实觉得口里干燥,便接过那白瓷小杯。放到唇边正要喝,马车忽然就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