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看着,心里轻快一些,出宫后,与守在宫外的丈夫汇合,夫妻俩坐上马车,南侯爷问道,“可见到珊姐儿了,她可有委屈?”
丁氏摇下头,“不见她有委屈,珊姐儿良善,道太子与她亲近,她视若亲子。”
南侯爷沉思半晌,“珊姐儿能如此想,最好不过。”
太子已经开始进学,姜首辅被陛下任命为太傅,想来过不了多久,陛下就要为太子择伴读,若说年纪,琅哥儿倒也可以,琅哥儿比太子大二三岁,年岁上是够的,若能选为伴读,以后在太子跟前能说得上话,对珊姐儿来说,也是好事。
打定主意的南侯爷回家后更加严厉的地要求琅哥儿,等到陛下真的选伴读时,他就将琅哥儿的名字报了上去。
凌重华的黑眸幽深,一言不发地看着南琅的名字,南宏俊这是为将来打算,以防万一,太子登基后对皇后不孝,有个自小长大的伴读情份,或会顾忌一二,他对女儿倒是一片爱护之心。
南珊听到琅哥儿要竞选太子伴读,有些愣神,按辈份来讲,琅哥儿可是舅舅,这舅舅当伴读,能行得通吗?她用眼神询问丈夫,见他点下头,她大喜,手指着南琅的名字,“就他了,算一个。”
他眼露笑意,听着她孩子气的话,答得随意,“好,另一个,就选沈家孙子吧。”
以往太子皇子们选伴读,都是慎之又慎,不仅要考虑伴读本身的品性,最重要的是其家族的背景,伴读长大后都是太子皇子们的助力,选得好,在将来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尤其是皇位之争。
凌儿是他们的独子,这江山只会落在他的手中,倒是不用刻意地拉党结派,伴读只考虑品性即可。
伴读确定,南琅便和沈家的孙子沈云清一起住进宫中,两人就安置在东宫。
凌郑有小伙伴们作伴,很是开心,虽然按辈份来讲,他和沈云清都要比南琅晚一辈,可君是天,臣是奴,南琅早就被父亲教导过,千万不要提这一茬。
南琅被南侯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性子变得沉稳许多,年纪本就要大上二三岁,再加上他隐约知道自己是太子的长辈,心中越发下决心要好好照顾太子。
沈云清略有些腼腆,他和凌郑一般大,说起话来还有一些西山府的乡音,能被选上伴读,家中长辈可是交待了又交待,就怕他年纪小记不住,总之,爹说过,他进宫陪太子读书,一定要真心相付,不可以耍心眼,这样太子就不会讨厌他。
三人一起上课,倒也有伴。
只不过下学后,凌郑要回到正阳宫,南琅和沈云清则呆在东宫。
凌郑背着手,虽然近日和父亲习武,腿脚有些僵痛,可他想到能马上见到爹娘,心中高兴,步子迈得极大。
近正阳宫里,就见太上皇徘徊在外,见到他,太上皇的眼前一亮,又装作不在意地道,“凌儿下学了。”
凌郑上前,“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看着他过来的方向,问道,“凌儿是从东宫下学回来吗?”
“回太上皇,正是。”
太上皇点下头,听说华儿亲自教太子习武,并且任姜首辅为太傅,他当年,不过是将皇子们都交给太傅,从未想过自己亲自教导,这方面,他不如三儿子,许是隔代亲,他对着太子,总是不由生出爱护之情。
“太上皇闲来无事,随意走走,不想竟走到此处,倒是赶巧。”
凌郑疑惑地看着安昌宫的方向,那里离这里可不近,这闲散还能散到这来,不过小人儿却是知礼地没问,“凌儿能见到太上皇,很是高兴。”
“真的吗?”太上皇的手在宽大的这袖子里搓一下,“凌儿眼下可有空,可否陪太上皇再走走。”
小人儿看了看正阳宫的宫门,又见太上皇的眼神是流露中渴盼,他点下头,“那凌儿就送太上皇回宫吧。”
“好,那就劳烦凌儿。”
凌郑上前,太上皇牵着他的手,一老一小的两人相伴而去,太监宫女一大片地跟在后面,太上皇侧过头看着小人儿,越看越觉得像自己的父皇,心中越发的喜爱,他慈爱地问道,“凌儿今日学了什么?”
“今日太傅给凌儿讲的是训蒙文中的孝则悌。”
太上皇心一动,“那凌儿可知,何谓孝悌?”
小人儿神色肃穆起来,正着脸道,“孝父母长辈,悌兄弟幼小,凌儿知道意思,以后一定会孝顺父皇母后…”他不经意地看到太上皇神色中的期盼,马上连着道,“还有太上皇。”
太上皇的神色一松,眼露欢喜,握着凌郑的手越发的紧。
两侧的宫人举着明黄绒缎的华盖大伞,老小二人聊得投入,不知不觉就走到安昌宫,太上皇有些依依不舍,从来不知这条路怎么这么近,他松开凌郑的手,“太上皇到了,凌儿赶紧回去吧,你父皇母后还在宫中等着呢。”
凌郑也是归心似箭,与太上皇道别后,迈着大步子就往正阳宫走。
太上皇目送着小人儿,神色充满怀念,若是在幼年时,父皇能够这样牵着他的手,走一次宫中的路,哪怕是一次也好。
他看着正阳宫的方向,幸好这种遗憾得已成全,不过是调个位置。
直到小人儿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太上皇这才迈进安昌宫,四位新太妃知情知趣,除了逗他开心,从不提让人扫兴的话。
太上皇今日心情极佳,连膳都多用了一碗,吃毕,正靠在塌上小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宫女,递给他跟前的老太监一封信,说是皇陵中的太妃派人托着送进来的。
太上皇半眯着眼,似睡非睡地看着老太监呈上来的信,有些不喜,他都快忘记那两个女人,哪知这两人还想着法子送进信来。
他慢慢地起身,坐在桌案前,神色复杂地看着老太监将信放在桌案上,然后低头退下去,良久,他终是抬起手,才信拆开,一抖开,就闻见一股血腥气,里面竟是一封血书。
信是栾贵太妃写来的,先是表达她的一番思念之情,皇陵虽苦,如能替凌家守住祖先魂魄,她也甘愿,只不是小皇子凌重显,自住到皇陵别院,水土不服,加上饮食不佳,身边无人侍候,常常生病,人也瘦得脱形,常常梦中唤父皇,她一介妇人,卑贱之命,死不足惜,唯皇子,乃凌氏血脉,受此苦楚,着实可怜。
字字红如血,声声动人心。
看到这里,太上皇心中无半点触动,反而眼神微冷,显儿是凌家血脉不错,可是身世惹人怀疑,他贵为帝王,怎么受此奇耻大辱,不赐死,就是看在他是凌家人的份上。
接下来栾贵太妃又说到新立的太子,太子身世颇多疑点,陛下还是皇子时,不近女色,府中连宫女都没有一个,哪里来的儿子,莫不是为了安抚皇后不能生养,使的障眼法,可怜显儿贵为皇家正经的骨血,却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还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太上皇见那红得刺目的来历不明四个字,气得差点掀桌子,若说来历不明,显儿才是,凌儿长得像德正帝,名正言顺的凌家子孙。
栾氏怕是没有想过,自己做的丑事被人悉知,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太上皇冷着脸,让老太监将那送信的宫女关起来,严加逼问,宫女不堪用刑,咬舌自尽。
太上皇大怒,将信揉成团,丢入火盆中,倾刻间化为乌有,连夜下旨,将栾贵太妃幽禁起来,终身不能出皇陵半步。
皇陵中的栾贵太妃接到太上皇的圣旨,当场晕过去,看到宫中来人,她还以为太上皇念起旧情,要接他们母子回宫,谁知等到的居然是更残酷的打击。
跪在地上的另一位妇人,容颜苍老,荆布衣裙,正是贤太妃,她心中又恨又气,恨的是太上皇居然如此绝情,完全不顾以前的情份,气的是太上皇太过无能,畏当今陛下如鼠,连亲生儿子都不敢接回去。
前段时间,听到新皇后不能生养的消息,她和栾贵太妃兴奋得一夜没睡,直道老天开眼,栾贵太妃一直开心地数着,历朝立皇太弟的例子,她心中冷笑,栾贵太妃出了宫,脑子也不好使了,居然不避讳地在她面前讲什么皇太弟。
要说立皇太弟的也有,可更多的是从皇族中过继年幼的孩子,充作嫡子,放眼整个皇族中,诚王无子,又被陛下放流到苦寒之地就封,京中血亲最近的非自己的儿子莫属,书儿的姨娘已经生子,且那姨娘与皇后曾一府长大,多少有些情份,陛下若真要有所打算,哪里轮得到凌重显。
贤太妃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是一直怂恿栾贵太妃给陛下写信,还出主意让她写血书,并暴露自己在宫中还有眼线的事情。
栾贵太妃对她感激涕零,当夜便写就一封血书,她动了以前埋的一个眼线,将信送到太上皇的手中,谁知等来的竟然是太上皇将栾贵太妃母子幽禁的消息。
贤太妃眼睁睁地看着凶神恶煞的龙卫将栾贵太妃母子带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心里越来越怨毒,看着如死人墓一般的别院,狠下心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很快京中渐起流言,多是质疑太子的身份,道太子根本就不是凌家骨血,而是流民之子,是陛下掩人耳目,为讨皇后欢心抱回宫中的,陛下宠爱皇后,置凌氏血脉于不顾,这分明是亡国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