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离开之后,一群丫鬟将碎纸捡起,按照主子的吩咐开始尝试重新拼凑好。
陆铎微微叹气,还有些弄不清沈莙突然不怕死地爆发的原因。他知道方才自己和姬桓的话里间都能听清楚,这也是方才姬桓明白地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的原因。一方面是想吓唬沈莙,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真的打算按照方才话里的内容做。陆铎在姬桓手下做事也有些年头了,自然知道依着他的手段狠毒不差姬浔且毫无悲悯之心,只要他心里拿了主意,就没有人能够干涉半分,如今自己能够求情成功,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削掉沈莙两根手指。
陆铎站在原地想了半刻,他一直就拿不准姬桓把沈莙弄来云南郡究竟是为了什么,单单是因为她自身有些特殊的关系,还是因为她和姬浔的关系,又或者这两样都是理由,而更深层的东西他却猜不出来。
屋子里的丫鬟都忙着,没空去注意陆铎。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推开里间的门走了进去。
沈莙坐在窗前,阳光照在她的脸庞,使她不得不眯着眼睛缓和刺眼的光亮。陆铎见她两眼红红,泛着微微的浮肿,由此便知她方才哭过。
沈莙看起来整个人都闷闷的,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的玉镯外缘,不住摩挲光华的玉面。她知道有人进来,偏头一看来人是陆铎,扁扁嘴,把丧气的表情敛去了七分。
“又犯蠢病了?”
陆铎原本心情很沉重,见到沈莙这样之后反倒放松了许多,轻跺着步走到她身旁,轻声道:
“你分明知道和他犟捞不着任何的好。”
沈莙方才撒过气了,此时像泄气的皮球,恹恹道:
“他欺人太甚。”
陆铎笑了笑,似乎早料到沈莙会说这样的话,
“他是南诏王,南方的主宰,自然有资本欺人。你若赢不了他,至少不应该将自己真实的感受表现出来,让人捉住弱点,反倒方便他拿捏。”
沈莙也笑了,只是这笑容里落魄的成分倒比较多,
“你说这些正经教训话的样子像极了我二哥。”
陆铎看了一眼外头忙着收拾的下人,终是想明白了,沈莙最能装傻卖乖,方才反常原是为了沈菱。
“以后还是改了这脾气吧,不然日后还有你好受的。”
沈莙长呼一口气,举着袖子替自己扇了扇风。一面站起来收拾,一面小声对陆铎道:
“多谢你帮我。”
陆铎替她合上木窗,好笑道:
“你就不怕我和他是一伙的。”
沈莙将挂坠放回自己的衣襟里,严肃道:
“你和他一伙的是一回事,救了我一回,帮了我一回是另一回事。”
沈莙听到方才姬桓说要将她挪到涣衣所,她主动收拾,免得到时候被人催着走的时候会尴尬。
陆铎静静地站在一旁,也不知站了多久,总之沈莙忙完之后他已经不在了。
她对这个人的感觉是矛盾的,一方面是无尽的抵触,因为他是琴君之死的帮凶。而另一方面是对于此人的迷茫,她的生命中曾经有这个人出现,可是她又无法有效地调出这一段记忆。陆铎为姬桓做事,算是和她站在不同的阵营,可是他又几次三番不顾危险救她,这样看来,似乎他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
在南诏王府的一方小院闷了一段时间之后,沈莙在这一日午后成功走出了小院大门。这倒不见得有多好,毕竟她要去的地方是涣衣所,顾名思义就是帮王府里所有的主子洗衣服的地方。
沈莙难得地呼吸了别样的空气,从小院到涣衣所有一段路程,绕过无数独门的院落和小园,长廊相接,甚至有私湖渠道做游玩观赏之所。这也提醒了沈莙南诏王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沈莙并不怎么介意姬桓把她送到涣衣所当涣衣丫鬟使唤,事实上在京城是她也是被使唤的那个,只是活儿不一样而已。相反的,离开那烦闷的院落,她反而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没想到会写这么长,虽然没多少人看,但是每次看到底下有人评论还是很开心的,谢谢大家愿意一直跟文,很早之前就说了不管有多少读者这篇小说都不会收费,所以大家闲来无事可以翻一翻。还有就是我虽然不怎么回复评论,但是因为是第一次写文,还是比较玻璃心的,如果有不满意的亲们觉得不想再看,直接弃文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评论通知我说要弃文了,虽然面儿上不显,但还是会郁闷一阵。谢谢大家的支持了,我尽量控制节奏,不烂尾。
☆、兴古郡
兴古郡丘北地界儿有一条市街唤作陶朱街,一年四季热闹异常,不仅酒肆客栈茶楼林立,当地商会以及各族商人都在此处中转经营。而就在陶朱街最中心处有一乐坊名为花沁园,明面儿上是富贵子弟的寻欢作乐之所,实则为当地商会少东家会见各地商人,敲定贸易往来的交易之处。
花沁园里莺莺燕燕,舞姬乐女个个人比花娇,各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这里常年丝竹不绝于耳,来此享乐的有之,来此避世的有之,来此一搏前程的更是不少。越是纸醉金迷的处所越是鱼龙混杂,清醒的装糊涂,糊涂透了的反倒看着再风光不过。
花沁园后门附近比起园子里其它地方要相对安静些,长廊尽头两个妙龄女子作歌姬打扮,一粉一碧两件纱裙,裙摆拖曳在石板路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你昨日进东家雅间伺候,可见到了红珠说的那人?”
着粉衣的女子压低了声音,一脸期盼地望着那碧裙少女。
后者听她问起,先是掩了她的嘴,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旁人之后才将她拉到角落,着急道:
“红珠恰是因为多嘴才被东家送走了,那雅间里的人非富即贵,东家尚且小心应承,哪里是我们敢随意议论的!难道你想和红珠一样被送到构栏里去吗?”
粉衣女子想起红珠被送走时的痛哭流涕,撇了撇嘴,只啐道:
“怕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私下里说说,才不会像红珠那蠢物一般四处传扬。她是风光久了,仗着东家宠爱,一年到头都在雅间伺候,头仰得比谁都高,活该落的如此下场。”
碧裙少女叹了口气,知她不会轻易放弃追问,只得老实道:
“我昨日进去时那人坐在竹帘后头,他不让人近身伺候,茶水什么的都是身边跟着的侍从递到手上,因此我也没看清他的容貌,只是听声音却让人心里发慌,紧张的很,亏得没犯错。”
粉衣女子有些失望,笑意也淡了些,
“我道你看清了呢,那红珠不过撇了一眼,一整天都痴痴傻傻的,反应过来之后逢人便说那人如何如何俊美,如何如何叫人挪不开眼睛。依我说,这世上哪有像她形容的那么好看的人,准是她胡说。碧芸,你不是见到那人的随侍了么?他怎么样?”
被唤碧芸的那个脸蛋红扑扑的,在粉衣女子几次催促下才赧然开口道:
“我不知道那主子生就什么样的惊鸿之貌,只那随侍却是英俊非常,一凑近身子就叫人的心砰砰直跳。”
粉衣女子唏嘘一阵,拉着碧芸笑道:
“既然随侍相貌都不凡,想必那主子自然是美无度。可惜了,总之我俩就没那福分见上一眼。”
她们二人嬉笑几句,见有人往这里过来,连忙噤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而就在她们讨论的那处雅间里,容弼站在窗前往外看了看。他们身处四楼,往外一望,能将整个园子收入眼帘。
竹帘后头坐着的人手上捏着一封书信,字迹清秀而又不失风骨。
“督主,这楚鄢虽然答应了同我们交易,可是此事还是太过重大,是不是再等等看,万一风头不对也好早做准备。”
竹帘后头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将书信伸到桌上点燃的烛灯前,待火舌将信纸卷尽,那人一挥袖子,烛灯熄灭,连着信纸灰黑色的灰烬在空中飘远。
姬浔一身月牙色直裾深衣斜卧在矮桌前,简单素雅,并无华贵装饰。他取来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方才摸过信纸的手擦拭干净,勾唇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和楚鄢交易吗?”
容弼从窗前撤回身子,沉思一会儿才道:
“因我们在南方行动需要屏障,且楚门是南方三大族中唯一表示中立,不和云南郡一气儿对抗北方的。”
姬浔轻飘飘看他一眼,左手放在桌上,指关节不住扣击桌面,
“对了一小部分。若是只看中楚门的中立,我就应该将目光放在楚玶那老头身上。选择楚鄢的原因可以很复杂,但同时也可以很简单。他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是非利弊看得明明白白却又深藏心中。楚玶不蠢,可是比起他来却还差些火候。往后楚鄢人生历练一多,谁也制不住他。既然要选择盟友,总该找一个足够从旁帮衬的聪明人。”
楚门中立多年,如今的局势却无法再让他们置身事外。武陵郡只是是一个开始,姬桓和裴家开始逼着楚门表态的开始。姬桓纵容匪患在荆州边界肆虐,甚至适时地添一把火,那是造成了武陵郡祸乱的源头。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意外,夷族的搅局让姬桓不得不动手肃清自己特意安排的麻烦。毕竟他点火是为了威慑楚门,不是想那把火烧到自己。楚玶做楚门家主时日不浅,自然看得到局势的变化。南方或北方,楚门只能选择偏向其中一方施力,因此他也有意向姬桓示好,接受了裴家楚门合作清理门户的建议。姬浔说楚玶不蠢,因为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正处在危险边缘。而说他不如楚鄢,却是因为他面对危险选择了最坏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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