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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高不见章台路 (字如卿)


  “是姬浔。”
  那三个丫鬟照顾沈莙多日却一直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多问多打听。此刻听到‘姬浔’二字就更是装作没听清一般低下了头。她们这辈子也没离开过云南郡,只知南境不知北方,可是瑞王姬浔的名号却是清楚地知道的。
  陆铎站在榻边静静地盯着沈莙的脸看了一会儿,动身离开时对那两个小丫鬟吩咐道:
  “再叫大夫好好看看她的腿,好生照顾她,别留下病根,若是醒了便及时通禀。”
  那黄衫丫鬟见陆铎要离去,急忙追上去问道:
  “此事是否该禀告王爷?”
  陆铎转头看她一眼,面露嘲讽道:
  “这里是南诏王府,你们王爷要知道什么事难道还要靠你一个二等丫鬟禀告?”
  说完也不顾她的脸色,转身便出了房门。待他和方才领路的丫鬟走远了,一直沉默着的另一个年轻丫头只对那黄衫女子讥讽地横了一眼,啐道:
  “也不打量自己的身份,连去主殿的资格都没有,成日里只想着往王爷跟前凑,难道是想做第二个萱夫人不成?”
  黄衫丫鬟被她刻薄了一番,胀红了一张俏脸,咬牙冲对方一跺脚,掀开纱幔往后院去了。
  沈莙清醒过来还是一日之后的事了。阳光刺眼,那时她被照得浑身暖融融的,挣扎了一番睁开双眼时朦朦胧胧地看见窗口木几边一个青灰色背影。
  一旁洒扫的丫头眼尖,立马就扔下手中的掸子过来将人扶起。沈莙浑身使不上力,恢复意识之后还处于懵懂状态,呆愣愣地环顾着四周。
  窗口的背影转过身来,恰是和她有着深仇大恨的陆铎。他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白水,端着茶杯走到沈莙跟前,后者这才发现喉咙里烧灼一般的疼痛,一时竟连开口说话都困难。
  她接过那杯水急急地饮尽,发现还不足以缓解口干舌燥时陆铎已经提起茶壶替她续了一杯。
  沈莙一连喝了小半壶白水这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绸布寝衣,用手一摸额头,却只能感觉到纱布的触觉。陆铎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她反应过来,沈莙只觉恍如隔世,半晌才用沙哑的嗓音艰难地开口问道:
  “我,在哪里?”
  陆铎见沈莙强撑着要下床,伸手将她的身子一按,皱眉道:
  “你昏睡了近二十日了,腿上还未大好,最好不要下床,免得跌跤。”
  二十日……沈莙完完全全的愣住了,她以为自己不过睡了一觉,怎么竟过了这样久……
  外头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走了进来,用那甜腻的南方俚语娇滴滴地开口道:
  “大夫说醒来之后还是得再用一次药才妥当。”
  陆铎点了点头,那丫鬟便端着药碗递到了沈莙跟前。沈莙伸手推开了药碗,呼吸有些急促,
  “我,我究竟在,在哪里?”
  陆铎趋身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见她顺了气才开口道:
  “这里是南诏王府。”
  沈莙浑身一僵,云南郡……南诏王府……她神色呆滞地消化着这一信息,突然想起一事,用力抓住了陆铎的手臂,
  “容弼呢?他在哪里?”
  陆铎弯起嘴角,颇觉好笑道:
  “你一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处南诏王府,不去忧虑自己的处境倒罢了,怎还有闲情担心上旁人了?”
  沈莙急得连冷汗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力气和陆铎舌战,皱着眉头又追问了一遍。
  陆铎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一面塞到沈莙手中一面强硬道:
  “先把药喝了。”
  沈莙无法,心里担心容弼的情况,因此只好乖乖地将药喝完了。满嘴苦涩的药汁味道,她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陆铎从另一个丫头手中的瓷罐里挑出一个个头不大的蜜饯喂进她嘴里,沈莙这才好些,慢慢舒展了眉头。
  “容弼呢?”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开口询问容弼的情况了,陆铎看起来心情不大好,不耐烦道:
  “你慌什么,那时都在忙你的事,谁有那闲工夫去追究他的下落?在始兴时你一条小命都险些没保住,余毒未解就敢逃跑,还在马背上挣扎,旁人还道是你一心寻死,我看就是犯了蠢病。”
  沈莙听到容弼没有被抓住,总算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些尴尬。那日从马背上翻下来确实是她咎由自取,认真计较起来若不是陆铎护住了她,只怕她真就折在那里了。看样子也就是因为惊吓过度所以引发了毒性,这才昏迷了这许久。沈莙思忖着,她身上的毒应该已经排尽了,否则能不能醒来还难说。
  沈莙正在这里东想西想,这时却突然有一个端庄打扮的妇人进了屋。围在榻边的丫鬟见她进来,皆恭敬地唤了一声“苏嬷嬷”,然后便退至一旁。
  那苏嬷嬷径直往陆铎身边来了,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呆坐在床上的沈莙,像是在确定她的状态一般,然后一面满意地笑着一面冲陆铎道:
  “陆大人,王爷传唤。”
  陆铎像是早已料到这事一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王爷现在何处?”
  苏嬷嬷侧了侧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客气道:
  “王爷现在萱夫人处,大人请随我来。”
  沈莙静静看着他们二人离去,思绪早已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这里是南诏王府,她昏睡了近二十日,陆铎南下了,他先是阻止了她逃跑,然后又救了她的小命……这一桩桩事都在这一瞬间涌入沈莙脑海,让她有些接受无能。度支司在益州清算经济税收,所以陆铎被外派益州,是这样吗?还是说他来云南郡还有别的目的?
  沈莙快要被自己逼疯了,她刚刚清醒,要消化的事太多,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一旁的丫鬟想扶她躺下,沈莙看她一眼,决定还是从自己能弄明白的下手。
  “请问,萱夫人是谁?”
  那被问到的丫鬟恰是前日的黄衫少女,她拿枕头的动作一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底下照料沈莙的人摸不准沈莙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她和京城的瑞王有关系,自从她昏睡着进了王府,大夫换了一批又一批,名贵药材不知用了多少,拨来照料的丫鬟也都是二等以上。
  王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在没有弄明白沈莙身份之前都尽量不去得罪她,这丫鬟亦是这种想法。她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福了福身子恭敬道:
  “萱夫人乃是王爷侧妃。”
  沈莙一愣,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倒把心里神化姬桓的想法去了大半。怕什么,他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有和京城的王爷一样都有姬妾,这萱夫人一听就是个宠姬的名号。
  沈莙强自镇定下来,该吃吃,该睡睡,决不为难自己的身子,不管姬桓是不是阎王罗刹,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地护住自己。
  可是姬桓没有在沈莙醒来之后便急着露脸,相反的,他像是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在府上关着一样,直接把人晾在了一边。
  沈莙活动的范围很小,她养病的屋子,以及外边的小园子便是全部。她咬牙骂过姬桓几次,老狐狸,一肚子坏水,还没真正碰面就先玩起了心理战。原本一咬牙,心中已经做足了准备,可是被他这样一晾,人难免就会胡思乱想心慌意乱。
作者有话要说:  呃……下一章,下一章一定让姬桓出场……

  ☆、云南郡(二)

  南方夏日本就比北方要湿热,沈莙到的时候已是接近夏末,可是毒辣的日头还是晃得人眼睛难受。她被软禁的小院儿是朝阳的,每天清晨阳光都会直直打在她的床榻,这对习惯赖床的人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照料她起居的丫鬟统共有六个,很符合南诏王府财大气粗的作风。她们话不多,偶尔说句闲话,只要一看到沈莙过来便立刻噤声敛气。沈莙很闷,没人理会她和她说话,因此她只好修身养性。好在陆铎每一日都要过来一趟,带一些稀奇古怪地玩意儿给她,看着像是南方女孩儿都爱的一些小把戏。
  沈莙不是很懂他,每日都来吧却又从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乐得清静,在一旁摆弄小玩意儿时这人就坐在圆桌前看着她,自饮自酌,并无半点不痛快。沈莙要的东西几乎都能通过陆铎拿到手,有了笔墨纸砚,她便忙碌于默写一些文艺十足的诗词,然后自我欣赏一番。从前沈菱逼着她练字她总是习惯摸鱼,如今倒是日日与笔墨为伍,也不知她这二哥知道了之后是喜是悲。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姬桓在用一种最不费力的方法消磨她的意志力,十来日过去了沈莙也开始担心,若是他打算就这么一直关着自己该如何是好。十天半个月尚可,可要是三年五载,那人不得被逼疯了去。
  事实证明沈莙的脑洞还是开的太大了些,姬桓费劲力气把她弄到了云南郡,实在没有将她当成一只小鸟养起来的意思。
  他出现得没有一点预兆,杀了沈莙一个猝不及防。
  那天晌午,日头升到正中,每日的这个时段都是一天里最闷热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们昏沉欲睡,于沈莙而言,这却是她最自由的时间。尽管活动范围依旧是这方小院,可是少了被人时刻盯着的紧迫感,她便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拿着一柄竹骨纱扇背对着屋门坐在长廊上头,习惯性的一摸自己的胸口,却每每发现那嘉兰花吊坠和冰花芙蓉玉的镯子早就在画舫上被月兮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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