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京都,沈妙珠越是不能放松自己。
马上迎接她们的,就是一场硬仗。
一场关乎以后的阵仗。
“沈姑娘。”这时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妙珠一惊,刚要动,郑氏已经把她拦住。
帘子掀开,情知看了一眼忙低下头。
这是郑氏,沈姑娘的母亲,也是……沈家三夫人。
“是周家的丫鬟?”郑氏淡淡一笑。
情知点了点头:“是我们姑娘得知沈姑娘到了京都,让奴婢送上一些糕点果蔬。”她手里提着一只四层高的漆红食盒。
沈嘉和打马过来。
情知双手把食盒呈上。
沈妙珠在里头听个分明,心中有些欢喜,就像是飘荡许久的柳絮有了歇脚的地方,哪怕是一瞬,也已足够。
沈嘉和微一点头。
坐在车夫边上的白齐跳下马车,笑着从情知手里接过,入手的分量让他的笑容一顿,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还是让沈嘉和看见了。
情知见食盒被送到马车里面,这才退到道路一旁,那里等候着一辆清油小马车,她很快坐了上去顺着城墙离开。
沈嘉和一声不吭。
沈家过来的下人有些着急。
后面的马车上,崔妈妈跑了下来。
“三少爷,这城门到了。”
她着一段日子,过得不好受,才从沈家出发,虽说都是下人,可陈妈妈三人哪个不是捧着她,一路少吃好喝地到了塘栖镇,对上这沈家三房的几个人,苦头就来了。在沈嘉和的漠视下,陈妈妈等人小动作更是不断。
崔妈妈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沈家。
沈嘉和瞥了一眼。
崔妈妈全身一寒,整个人仿佛冻在原地。
沈嘉和看着城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边的动静早就引得城门里面的注意。
“这沈嘉和……”青衣男子摇摇头,三两口吃完手中的羊肉夹馍,赞道:“这羊肉就得来这城门瓦寨吃。”
说完摇头背手地要离开。
跟随在旁的侍从,瞅了半天没看明白,他不懂明明在城的另一边上差的自家少爷为何一早去点了个卯,花了个把时辰晃到这里。
难不成真的吃这瓦寨的羊肉夹馍?
侍从摇摇头。
眼见着前面的人走出老远了,这才甩开手去追。
沈嘉和目露惊讶,像似有些奇怪。
已经从崔妈妈口中听到一些话的沈家下人再一次跑到沈嘉和的马匹面前,态度比之前又恭敬谦卑了几分。
“三少爷,奴才等奉命来迎接您回府。”
沈嘉和恍惚这才注意到他们。
这是沈家的二管事。
说是二,却算不得下人里面排第二的。这等人物更多的是协助、旁理管家做事,也就是听着好听,但其实也就是个名头。
……
“让人开了正门。”老定远侯说道。
黄阁身子一颤。
“还不去?”
黄阁立时往外跑去。
历来这正门一年难开几回,倒是那圣旨到达,次次都是得打开以示荣重。
在今天之前,沈家的大门已经数月未开,府中主子进出、客人来访多是从左右侧门过,黄阁下了轿,传了老侯爷的命令下去。
沈嘉和骑着马从七里街过,隔着高墙看得不甚分明,但足够沈妙珠见识到何为深宅大院。
黄阁擦了擦头上的汗。
气氛有些凝重。
第35章
进?
不进?
就是黄阁自己看来这就是一个两难的决定,老侯爷丢了个难题给三少爷,甚至容不得他去多想。
七里街的另一边住了一位御史,剩下的也都是当差的小官小吏。
不远处已经三三两两地站了人。
这就是沈家!
对嫡亲的孙子、儿子、侄子、兄弟,也可以不留情面。
隔着帘子,郑氏完全可以想象外面的情景,她不敢想象这些年嘉和是怎么度过的,甚至她不敢去想。
沈妙珠是找着机会从沈家下人口中打听沈嘉和在沈家的日子。
郑氏不敢!
她蒙蔽了双眼,堵住了耳朵,不听不看。
却还是没办法不去面对。
郑氏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身旁伸出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心一沉。
“娘,我们都欠了哥哥。”
所以,无论他的决定是什么。
直接进去或是不进去,这两样带来的后果,她都愿意去承受。沈妙珠明白,这是那不曾谋面的祖父给的一道选择题。
沈嘉和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若是直接进去,那就是在给珠珠儿她们树立敌人。可不进去,就仿佛是三房嫡系在和沈家其他人的第一个照面就畏缩,认输了。若此时只是他的话,无论那一个,他都可以。但若真的只他一人,老侯爷也不会送上这么一道选择题。
黄阁在等。
郑氏和沈妙珠在等。
沈家里面的人也在等待。
其他人……同样在观望,等待。
今天似乎有默契一般,沈家的男人里面除了老侯爷都外出了,而女眷们也没有串门,各自守在院中。
作画,最需要的是平心静气。
可她怎也静不下心来。
沈若画心浮气躁的,手一抖,墨汁滴在宣纸上,又是一滴,静静糊成团团,她看得更烦了。
胡乱地把纸揉成一团,墨汁粘在手上了。
沈若画心烦意乱地喊道:“翠影!翠影!”
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翠影小跑着进来,一看这情况,忙跑去屏风后面打了水过来,墨汁很快染黑了水。
翠影用帕子擦得认真。
沈若画手一挥,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翠影叫了几声。
沈若画没有听见,出了门,就往冯氏住的屋子去。
矮几上的卧褥香炉袅袅升烟。
冯氏正坐前方,手里拿着一件男子的外衫。
“不是有银熏球吗?”何必这么麻烦,她更想说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最重要的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在这熏衣。
“你爹不喜欢。”冯氏柔声说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说是银熏球了,金子做的,你爹也只会觉得俗气。”沈则言是沈家三爷,用郑氏的话讲,世家公子的一些颇毛病他都有,就是瞎折腾。
只要他喜欢了,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他不喜欢了,怎么折腾也于事无补。
沈若画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她们回来了。纵然这些年西园都是娘在打理,可那正院从来不能踏足,就是理事的时候也不能。这几天,大嫂带着人打扫布置,那是因为正主要回来了。
沈若画从不觉得嫡庶有问题。
她虽是庶女,却是沈家三房唯一的姑娘。
可那个人也回来了,她没办法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可我也不喜欢,娘”外面的脚步声打断了沈若画要说的话,她看清来人,不悦地说道:“听雨,你跑哪里去了?”
冯氏也看了过去。
许是跑得着急了,听雨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得喘着气,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进进来了。”
“进来了!”冯氏腾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想笑又笑不出来。
沈若画恼火:“人都到门口了,不进府,难道住外头去?”她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且对方真这样做了,往后出去她也会没脸。
“不,不是的。”听雨摇头:“是三少爷跪请夫人回府,外头的人都说少爷孝顺呢,不但亲自南下接夫人回来,就是府中也感起孝,孝顺”冯氏的脸色越来越差,手中的外衫飘落在地。
听雨也知不对,声音渐渐没了。
正门大开,引得许多不明就里的人围观。
这人喜欢看热闹,不独独是平民百姓的爱好,至少在沈妙珠看来,这据说住了不少官员的七里街也是有不少喜爱八卦的人。
她的心很疼!
沈嘉和跪在青石板上,天气有些冷,地面冰凉凉的。
为了一场戏!
沈嘉和磕得用力。
咚咚咚!也敲得郑氏泪盈于睫。
错了!
都错了!
错的是她,是沈则言,是沈家!
为何苦的是他们兄妹。
郑氏流着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曾以为眼泪早在离开京都的那一天流尽了,可眼睛里不停地喷涌泉水,滴答滴答,怎么会停不下来!
“娘,哥哥接我们回家了。”沈妙珠眼眶微红,唇角上扬笑着说道。
……
黄阁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老侯爷不说话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从他禀报了三少爷的行为后。
“……好。”老定远侯说道。
黄阁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老定远侯的笑容非常淡:“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完全可以有其他法子。
老定远侯自认并未逼他入绝境。
既然把人接回来,往后如何,入了沈家的大门,就是后宅内的事情了。可这个孙子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法子。
抬高了郑氏!
至少外人看来,郑氏是被请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