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沈若英不禁问道。她自问在沈家,她该是最为受宠的孙女,可别说是她了,哪怕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子,也不足以拿家族的前程去换。
此事胡氏也不甚清楚,正如沈家对三房的事情遮遮掩掩,周家也同样如此,外人也只是一知半解,就连那个贵人是谁?也无人知晓。
丫鬟在外面禀报,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梨子过来。
沈若英挥挥手,丫鬟退了出去,她抓了一只梨子咬了口,眉毛立时皱起。
“快吐在这里。”胡氏递过一个空碟子。“哪能好吃。”不过她这女儿的性子,不亲自试一试,是不会愿意的。
沈若英摇摇头,咽下嘴里的东西,继续说道:“龚家想要同周家联姻,婆婆就让我来问问,听说那周家小姑娘和……妹妹私交甚深。”就像其他人一样,大家都不知道如何给沈妙珠排序,多是含糊带过。
“怎么会是周家?”不是说周家攀不上龚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周家也只是低调许多,可世家底蕴犹在,反倒真论起来,是龚家高攀周家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龚家若非来的是世子,沈家也不会答应沈若英的婚事。
文官和武将总是互相看不惯。
沈若英的小姑子,同样是个病秧子,是从胎中带出来的病。
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是长房。”
这就难怪了。
胡氏点头,旋即眉心微拧,目光略过沈若英的肚子,忧心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沈若英笑容一窒。
胡氏叹了一口气:“姑爷呢?”
“他……他没有说什么。”沈若英的声音很是低沉,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那若是三弟呢?”
胡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若英。
沈若英微微苦笑。
胡氏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嘉和忤逆老爷子的命令,执意要南下,回来还不知道如何呢?”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沈若英微微皱眉。
她本想先斩后奏,如今……总不能带了麻烦回去。
“再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情。”胡氏微一沉吟说道:“即便再不甘愿,也得把人接回来。也就是几天的事情,你且再看看,这件事情并不急于一时。”话锋一转说道:“倒是你和姑爷的事情最为要紧。”
沈若英心里也明白。
她素来要强,不愿向人低头,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做到最好。若是小姑子的事情,能让婆婆满意,好歹她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药也吃了一年了,也不见有效。”沈若英声音低沉。
胡氏目光微沉,她想到了一个人。
“关姨娘?她能有什么法子?”沈若英甚是不屑。她自然同郑氏无从谈起有何感情,只是她作为大妇,自然也看不上小妾姨娘之流。
胡氏笑笑,只是道:“这样看来,三弟妹也是该回来了。”
沈若英不解。
胡氏却是不再说起。
李氏从西园回来,她听说了大姑子回来,没有回院直接赶了过来。
“是贞娘啊。”沈若英朝李氏怀里两三岁的女娃伸了手。
“娘,大姐。”李氏喊道,又叫贞娘:“路上不是说想祖母了吗?”
胡氏有一双儿女,都已嫁娶,却唯有这一个孙辈。
虽是女孩,却也是喜不自禁,要不是抱着的人是沈若英,她早疾步上前抢过来了,只是也欢喜地问道:“贞娘,想祖母了?”
贞娘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沈若英看着有些羡艳。
第34章
在天津呆上三日,沈嘉和重让上路。
郑氏对即将再次踏入京都已经是能平静面对,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她已经能偶尔同金妈妈细细回忆当年走过的路,主仆二人逃离的路上也经过这个地方,曾经她们也想坐船直下,后来才改了主意。
听到要继续上路,郑氏笑笑,算是应了。金妈妈带着人重又收拢箱笼。
沈妙珠找过来的时候,沈嘉和正在临摹书法。
他长得极为好看。
在小姑娘心里,兄长自然也该是最好看的,郑程锦不及,蒋淳熙不及,她见过的那个陆瑜也不及。
是陆瑜,不是络腮胡子的小三爷。
神仙画作里出来的人,在沈妙珠看来,那是自带光环,熠熠发光的。
沈嘉和心平气和地,一笔一划,挥洒自如,如涓水缓流。前些日子的心浮气躁如过眼云烟,不见半点痕迹。
“来了?”沈嘉和放下笔,转过身去一笑。
沈妙珠走上前去,对她的身量而言,案桌有些高,她微微踮起脚尖,小手撑在上面探头去看。
字自然是好字,否则沈嘉和也不会去临摹。
只是不是她见过的。
沈妙珠写得一手好字,她偏爱的是秀丽一些的“赵体”,但对其他书法也是略有研究,桌面上的却不是她熟识的。
且……
“哥哥,这字?”
沈嘉和坦然一笑。
沈妙珠心一定,直接说道:“这字虽也不错,可……”她并不赞同用这种字体做来书法临摹之用。
这字一看上去就是带了几分傲气,似乎有些飘逸自如,但她就是看着又几分别扭,就仿佛笼子里的金丝雀,再自由也飞不出被人强行规划出来的地方。
沈嘉和微微一笑,重新铺了一张宣旨,信笔一书。
沈妙珠顿时一松。
她道方才就有些别扭,原来这才是她知道的沈嘉和的字体,兄妹二人这些年通信,早对双方的字体了如指掌。
案桌上的铺开的两张纸上的书法是截然相反的。
沈嘉和的字体,一如眼就是坦荡正气扑面而来。
这样她就更不懂了。
沈嘉和指了指临摹的字:“珠珠儿,你瞧仔细了,这是他的字。”
……
透过隔扇,院子里的人已经在树下捡了一个时辰的落叶了,叶子要通体朱红的,那种有其他杂色或是半红不黄、半黄不绿的都是不算数。只要十片叶子,不算多,可等着叶子往下落,在从落叶里找,那可就难了,要知道在这个惩罚前,还是她亲自扫干净了落叶。
真这么捡下去,运气好,风刮来了想要的红叶,可运气不好呢?
情知看得不落忍。
向阳的临窗大炕上铺了猩红洋毯,正中间放了一张紫檀木荷花雕纹的炕桌,周紫嫣跪坐前面,奋笔疾书。
“姑娘,歇歇手吧。”情知端起放置有一会儿的白瓷盅放到炕桌上,又拿了一块半湿的帕子。
周紫嫣接过帕子,看了一眼瓷盅。
情知道:“夫人送了点银耳过来,奴婢就让厨房炖了些梨子过来。”
“要是珠珠儿在,她肯定喜欢。”银耳炖得软糯糯的,梨子也是软绵绵的,周紫嫣不太理解沈妙珠的这个奇怪的口味,但不妨碍也吃上一些。
一开口,声音嘶哑。
情知眼里闪过一丝愤懑,心里有些难受。
周紫嫣无声地笑了笑,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被刀刃轻刮,纵容是笑……也是吃力地很,她低头吃了一口梨子,一如所料地像在咬棉花。
情知往窗外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周紫嫣放下瓷盅,朝她摇摇头。
情知咬唇:“姑娘,守知也是出于一片忠心。”
“可珠珠儿会伤心。”
我也是。
周紫嫣艰涩地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别人不懂,你们不应该不懂。”就算是好意真心,她以为塘栖几年,几乎算是相依为命,别人暂且不管,两个丫鬟应该同她一心一体才是。
情知眼眶一红。
从天津到京都,再是慢行,那伟岸的城门仍是近再眼前。
在城门口的茶寮上,沈家的下人一直盯着路的尽头,看到目标,忙撩起衣摆奔跑上前,再错过这次机会,等待他们的可不仅仅是卷铺盖走人的责罚。
“三少爷。”争先恐后地上前,见到沈嘉和后,就拿眼神去看身后的马车。
沈嘉和面无表情:“挺早。”
再迟一点,等这马车进了城门,沈家可就是丢了大脸了。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就一个别想好。
外面的动静,郑氏早已听见,她有些紧张。
沈妙珠安抚道:“哥哥有分寸的。”现在可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这些日子已是知道兄长忤逆了老侯爷的命令,执意南下接她们回京。只是前者不过是,祖孙二人之间的事情,是孙儿任性妄为,祖父无可奈何。可若是今日明晃晃地撇开沈家来迎接的人,直接进去这座城门,不出一个时辰,估计所有人都会知道沈家三房的嫡系同沈家可不只是有嫌隙那么简单了。
面子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用,可就是那口气让人上不起下不来,必须撑着。
早在天津口,没有见到沈家该来的人,特别是知道崔妈妈一路上往京都传信,总有一封到达,可沈家把她们示若空气。
沈嘉和明面上不能愤怒,却也是一路绕开了沈家后头来迎接的人。
到了这城门口,形势早已发生变化。
但……这也不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