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人,齐老爷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只能和他们打交道。比如说,靖国公府老夫人寿宴啊,添了个重孙子啊,等等,秦府送来帖子,齐老爷不但不能不去,还得带着家眷、怀揣重礼一起上门。
齐老爷出身名门望族,是当前家族中官职最高的。他广有口碑,资历深厚,在朝中又结识了不少至交,很受皇帝的赏识。入仕二十多年,虽然升得不快,可还是官途稳进,不出意外的话,做到六部尚书是极有可能的。秦老国公看中这一点,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想要把他纳入麾下。
自然而然地,齐老爷没点头。先是婉推,几番纠缠之后就变成了断然拒绝。
秦老爷子恼羞成怒。出现今日这局面,其实只是早晚的问题。
不过是一个局,为的是惩罚齐老爷“不识抬举”。也许,邬少璧此番行事,就有秦党爪牙的挑唆在里面。树大必然生虫,你就是再行得稳坐得正,约束得了所有的族人下人吗?
“爹爹,您拒绝了他们,那官员之中,您属于哪一派?”
“孩子,你说呢?爹爹当然是忠于皇上。”
可他效忠的皇帝却要把他贬到不知什么穷山恶水去。
“我想皇上也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啊。”齐老爷再次叹息。
没错,要不然,怎会连个调查取证的环节也没有。外戚掣肘,有如毒瘤。
“爹爹,难道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您想过没有,一旦您败下阵来,整个齐家恐怕都要沦为鱼肉啊。”雨璇着急地说。
她指的不仅是他们一家四口,还包括了渭南整个齐氏家族。齐老爷官儿做得最大,如果他都在疾风骤雨中倒下,齐家还有什么人是不可摧毁的?
拉拢,腐化,蚕食……齐氏子弟会一个个地被纳入秦党麾下,被他们当做枪来使,最后沦为炮灰。即使运气好到在秦党中后来居上,也会在某一天随着秦党的最终倒台而灰飞烟灭。
小说里,电视电影里,这样的桥段还少吗?
“霏儿说得对。渭南齐家经不起这样的打击。爹爹,孩儿这几年在外游学,结交了不少朋友。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加上朋友的帮忙,一定能渡过难关的。”齐震激动地说。
“现在既然公文还没下,说明皇上那里还有些犹豫。爹爹,咱们现在就去制止邬少璧,您再通过您朝中的好友使使劲儿,能不能挽回一线生机?”雨璇问道。
齐老爷未置可否,齐夫人已经心急地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找王嬷嬷。震儿、霏儿,娘和爹爹都老了……”说到这里突然眼泪涌出。
雨璇给她擦掉眼泪,郑重地说:“娘,您放心。哥哥说的,咱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挺过去的!”
第七章 说服
王嬷嬷一听说自己的亲外甥居然做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人都快疯了。她火急火燎地出门找他,可跑了几趟都找不到人。
去邬少璧家里,下人告诉她的,不是老爷去外地谈生意去了,就是老爷在陪着某大人饮酒。最后不耐烦了,索性来个一问三不知。
去珍宝斋也是差不多。掌柜一开始说,哎呀您来得不巧,东家刚刚还来过,现在带人要账去了,您改天来吧。后来,直接就变成:东家几日没来了,小的只是做事的,哪儿知道他的去向。
见她几次碰壁,齐夫人明白了。还用说吗,邬少璧一定故意躲着这位把他辛苦拉扯大的好姨妈。至于原因,当然是有人指点他这么做的。从勾栏抢月芙、将玳瑁阁逼破产,都是那些人在怂恿。那些人,必定来自秦党一族。
不顾一直拉拔自己的齐府,作出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也不知被许了多少好处。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王嬷嬷觉得愧对齐老爷齐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要自尽,还是翠环机警及时发现的。
雨璇愤怒不已,就想也过去看看,但是她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
“不行!你一个女孩儿家,又快要出阁了,怎么能跟那种小人打交道。”齐夫人紧抓着她的手,好像生怕她一下子飞走似的。
齐震也劝阻。“小妹,哥哥已经派人去找邬少璧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可是,时间不等人啊!京城那边随时都可能有公文下来,一旦见到公文,爹爹被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邬少璧一定是不知躲在哪里,故意拖延时间!这个卑鄙无耻的烂人!”
齐震冷笑一声。“不管他躲在哪里,我也将他拖出来。”
但就算找到邬少璧,又有什么用呢?顶多他承认这些都是他干的,然后两手一摊说,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真那样,他们的时间就被耽误了。
“事不宜迟,咱们去玳瑁阁看看吧,是否能帮着挽回一些局面。”雨璇建议道。
虽然齐夫人和齐震都不赞同她出去,她还是想帮点忙。最后,齐震拗不过她,只好将她装扮成男子。
齐震自幼习武,又结交了许多江湖人士。他拿出来的装束十分专业,不仅有假眉毛假胡须,还有变声喉结和人皮面具。
光戴上男子的纶巾,穿上男子的衣服,根本就不算“正规”装扮。女人就是女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要扮男人,变声喉结和人皮面具是必须的。
和武侠小说里写的什么薄如蝉翼、透气舒适、具备神奇换脸功效什么的一点也不一样,人皮面具真是厚。每人脸部轮廓都不一样,眉骨、颧骨、鼻梁、下颚等高低大小都不同,想要换成别人的脸就得这里垫高那里加宽,面具里净是这些填充物,厚度最薄也有几毫米,还必须紧贴皮肤,戴着可难受了。
不过雨璇忍了。打扮好之后,除了个子矮点,完全就是个清秀小厮。齐夫人这才放心地让齐震带着她出去。
兄妹二人来到了玳瑁阁。
玳瑁阁位于燕城第一商街——赤雀大街的中心地段,周围尽是些高档的首饰银楼或成衣铺子等,雨璇还来逛过。而现在,这座前些日子还热闹迎客的店铺已变得门可罗雀。
二楼三楼的包厢窗子都紧紧关着,门口满脸殷勤的店小二也不知去向,同样紧闭的大门外已挂上“停业待售”的大牌子。门口不时有一些衣着破烂肮脏的闲汉探头探脑,一个个都相貌凶恶。
“哥,你看那些闲汉,像不像流氓打手?”雨璇小声说。
齐震略一思索,就带着她悄悄绕到玳瑁阁的楼后。他抬头望了望,伸手揽住她的腰,足尖一点就到了二楼屋檐。
窗子紧闭,应是从里面闩住了。齐震使了内力一推,窗闩应声而破,二人得以进入。
这是一间雅室,陈列架空荡荡的,再也不见琳琅满目的玉器精品,若不是打扫得还算一尘不染,真要怀疑整个店铺已人去楼空。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管家打扮的老者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二人手里都拿着木棍。
雨璇行了个礼,对老人说道:“见过老叔。我家少爷看到贵店要出售,特来商洽。因门前凶汉好不吓人,为免麻烦,我家少爷就破窗而入,老叔原谅则个。”
齐震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一看就是来自富贵人家,老管家激动不已,慌忙放下手中“武器”,答道:“公子机智,何错之有?只是我家主人还在病中,见不了客,一应事宜都由小主人代理,请公子随老奴前往一叙。”
二人被引到三楼一间房间门口,老管家先是进去禀告,片刻即出来,高高兴兴地领二人进去。
雨璇见到了石玉林,玳瑁阁的少东家。他正和一个账房先生打扮的人坐在房内等他们。和她想象中的一样,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形容憔悴,一双遍布血丝的双眼益发将脸色衬托得苍白,眉心三道浅浅的竖纹形成一个“川”字,显然是这些日子才有的。身边的账房先生也是满面愁容。看到她和齐震,二人赶紧起身。
老管家对石玉林说明他们的来意,石玉林也很激动,问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齐。”
“姓齐!”石玉林脸色变了变,紧接着问:“敢问公子,您和燕城知府齐翊齐大人不是一家吧?”
“那是家父。”
石玉林腾地站起来,双手颤抖。老管家、账房先生和小厮也都呼吸急促地看着齐震,小厮还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你们……你们竟然就这样闯进来,还想逼着我卖祖产么!难道我石家被你们害得还不够惨?你们欺男霸女、为祸一方,这么做要遭报应的!……”石玉林涨红了脸,双眼迸发出愤怒的光来,声音极尽悲愤。
齐震待要解释,石玉林又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算你齐家在燕城称王称霸,要知道苍天有眼,当今天子不会绕过你们的!”
雨璇急忙赔笑道:“石公子,您误会了。我家少爷今日前来,绝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邬少璧那厮扯起虎皮做大旗,动不动就以我家老爷的名义干坏事,主子们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如今才得知他害得你们几近破产,少爷是想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