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脸色暗沉,欲言又止。
“罢了,以他的性子,只怕这个窝囊气是受不得的,便是不想休了我,我倒要看看他能忍耐到几时?”萧玉琢呵呵一笑,起身到妆台前卸妆。
三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彼此脸上看到忧色。
梅香上前为萧玉琢卸去朱钗环佩,低声缓缓劝道,“郡主何不趁着现在郎君心无旁骛,关心郡主的时候,为郎君生下一儿半女?如今王姨娘伤了身子,郎君也不到她院中去……更没有旁人争宠,正是为郎君诞下子嗣的好时候。”
“生儿育女?”萧玉琢音调微扬。
梅香连连点头,“是啊,如此,便是以后郎君心思不定,或是又有那小人魑魅魍魉。也不必怕,毕竟郡主才是正房,郡主的孩子才是嫡出。有了孩子,女人这辈子才算是安稳。”
萧玉琢冷笑一声,“如果要靠得孩子才能维持的安稳,得是多可悲的安稳?如此的安稳,我宁可不要,也不想苟且的过日子!”
梅香闻言,惊愕的瞪眼,“世间的女子不都是这般吗?怎么就可悲了?”
萧玉琢冷哼一声。
菊香身子一震,悄无声息的垂头退了一步。
“郡主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梅香一面为她梳理头发,一面凝眸看着铜镜中的人,“郡主以前,想方设法,让郎君来正院,不就是怀上郎君的子嗣吗?”
“此一时,彼一时。”萧玉琢脱去外衣,躺在床榻上,“人想要的东西总是会变的。”
她拉过薄被,闭目躺的安稳。
丫鬟们见相劝并无用处,只好吹熄了灯烛,悄然退出去。
不知是南平公主那里出了岔子,还是萧玉琢离开松竹馆的时候被人瞧见。
次日晌午,坊间便流传着,寿昌郡主欲求不满,趁着景将军不在府上,悄悄前往松竹馆。
梅香前来回禀的时候,脸都白了,哆嗦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郡主,这……这可怎么办啊?”她说话间,连腿都在微微颤抖。
“若是叫将军听闻这流言,”竹香也皱紧了眉头,“以将军的脾性必不能忍。”
萧玉琢点了点头,“是不能忍。”
“郡主怎的一点儿都不着急?”梅香都快急哭了。
萧玉琢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不能忍怎样?大不了休了我呗,桥归桥,路归路,日后再不相干!”
梅香瞪眼,张口结舌。
原来郡主想要和离的念头一日都不曾断过啊?和离不成,如今倒是宁可被休弃,都不愿和郎君过下去了?
“郡主这又是何必?”竹香面有不忍,“何必搭上自己的名声?万一将军真的……日后谁还敢娶郡主啊?”
“我也没想着再嫁啊?”萧玉琢浑不在意的摇了摇头,“谁说女子就一定要依附着男人生存?我一个人就不能过好吗?”
菊香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伸出要掀开帘子的手将在半空,迟迟未动。
有小丫鬟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愕然回过神来。
“姐姐怎的不进去?”小丫鬟问道。
菊香却是摇了摇头,退了几步,??无声的站在廊间,举目望着院子上头的四方天。
郡主想要走出这四方天,听如今这话音,是谁也拦不住她这想法了,若是胆敢阻拦,只怕是……
“把菊香也叫来。”萧玉琢在屋里吩咐道,“你们虽是我的陪嫁丫鬟,但如今这一步,是我妄自走出来的,只怕阿娘也不能赞同。是以,我也不勉强你们。你们若想留下,便可留在将军府中。”
菊香被唤进屋内,闻言皱眉,“郡主这是做什么?”
“坊间流言,郎君必不能忍,郡主这是要……”梅香说着便掉了泪。
萧玉琢抬手拍她的头,“你哭什么,当高兴才是,我终于解脱了,日后再也不受他的压迫,有什么好哭的?难道离了他,我会饿死不成?”
梅香听闻此言,却是越哭越伤心。
“趁着郎君还没回来,你们快做决定,我也好趁着在被休弃之前,将你们都安置好!”萧玉琢呵呵一笑,“想回萧家,还是想留在将军府,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思。”
“婢子跟着郡主,哪儿都不去!”梅香哭着跪在萧玉琢脚边,抱着她的腿,“郡主去哪儿,婢子就去哪儿!”
竹香也噗通跪了下来,“婢子离开公主府的时候就发过誓,这辈子都伺候郡主,别无二心,否则不得好死!”
菊香脸色僵硬的看着两个姐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梅香竹香扭脸看她,目有狐疑。
“郎君还没有休了郡主呢!你们不劝着主子,又是哭哭啼啼,又是急着表忠心,这算什么?”菊香有些气恼着急。
萧玉琢微微一笑,“这是我的意思,她们对我忠心,自然要照着我的意思来。菊香也不必生气,你若有旁的想法,我不会怪你,主仆一场,我岂会容不下你?”
“郡主这是说什么?”菊香一怔,抬眼看着萧玉琢,眼圈不由蒙上一层水雾,“郡主这是不信任婢子了?”
屋子里安静。
梅香竹香跪在萧玉琢脚边。
萧玉琢看着菊香,没有说话。
菊香僵立片刻,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郡主叫婢子从梧桐苑回来的时候就跟婢子说。郡主信任婢子……”
说着,她声音哽咽,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梅香竹香都低下头去,他们主仆一路走到今日,并不是一帆风顺。
彼此之间也生过嫌隙,也曾有误会,疏离。
也曾被小人挑拨利用……
可前些日子,好像那些嫌隙都没有了,都不见了,他们主仆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条心的。
便是有人陷害,有人见不得他们好,可他们相互扶持着,彼此信任着,似乎并不觉得难过绝望。
为何现在没有旁人疏离。没有人从中作梗。
她们之间却好似隔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再不能彼此坦诚,再不能彼此相信了呢?
“郡主误会婢子了。”菊香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婢子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郡主,婢子从小就知道,自己学医,自己受调教,不是为了旁人,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郡主,为了向郡主效力。”
萧玉琢微微张嘴,瞪眼看着她。
“只要郡主需要婢子,婢子就日日夜夜伺候在郡主身边。”菊香说道,“倘若有一天。郡主不再需要婢子了,婢子活着也就没了意义。”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且格外认真。
似乎这话说出来,就是陈述她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而并非为了表忠心,或是搏宠。
一个打小就被灌输,活着因为主子需要,没了主子的信任和需要,活着就没有意义的婢女,被主子厌弃,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萧玉琢皱了皱眉,“菊香,你起来。”
“郡主,婢子的意思是,您……不应离开景将军。”菊香叩首说道。
梅香和竹香倒吸了一口冷气。“主子不应”,这话她还真敢说啊?
萧玉琢倒并没有生气,她笑了笑,“你既说不应,总该有你觉得不应的理由吧?”
菊香抬头飞快的瞟了一眼萧玉琢的脸色,又垂下头去,?不作声。
“说话呀?”梅香急的小声催促。
若是能劝住郡主自然是最好的,她和竹香不就是因为劝不住,才跪下来说绝不离开的吗?
“因为……”菊香咬着下唇,额上微微冒汗。
有些话,说了就再没有余地,有些事,做了就再不能回头。她该说吗?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屋里头的主仆立时一惊。
萧玉琢的内心是雀跃的。
定然是景延年绷不住了,回来找她说休妻之事了!
虽然有损她的名声,反正她也没想着再嫁,损就损吧!
丫鬟们脸上却愁云惨雾,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垂手站定。
“郡主!”门外的丫鬟慌张道,“南平公主遣了丫鬟来。”
咦?不是郎君回来了?
“南平公主?”萧玉琢也微微一愣,“叫人进来。”
丫鬟打起帘子,进来了一个宫婢。
那宫婢见着萧玉琢连忙蹲身行礼,神色有些慌乱,“禀郡主知道,我家公主叫婢子速速告诉您,景将军带领兵马,往松竹馆去了!”
“什么?”萧玉琢一怔,“他去那儿做什么?”
宫婢哀怨的看了萧玉琢一眼,“南平公主说,您自己惹得?烦,自己收拾利落。不要牵连旁人。”
嗯?
那宫婢说完,就告退离去。
不待将军府的丫鬟送她,她便一溜烟儿逃也似的跑了,好似唯恐遇上什么人似的。
“南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萧玉琢瞪眼诧异,“怕我牵连她?我都要被景延年休弃了,还能牵连到她什么?”
梅香僵硬的转过脸来,迟疑说道:“郎君必然也是听闻了流言,没有回来找郡主,却是直接去了松竹馆,只怕……不是想休妻的意思吧?”
萧玉琢皱眉,腾的站起,“竹香,速去打听!”
竹香连忙领命而去。
伺候在萧玉琢身边的梅香菊香,却是越发沉?下来,两人一言不发,似乎在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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