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景延年忽而开口,打断杨氏的话。
杨氏“嗝”了一声,如打了个响亮的嗝,立即转了话音,“她就是看不起你,还说要把我送到大理寺去,这是嫌在家里欺负你不够,还要将你的脸面丢到大理寺去呀!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她将你的脸丢到外头去!”
杨氏着着,就以头抢地。
萧玉琢皱了皱眉,心生不耐,“菊香,舅母的一言一行可都记录下来?”
菊香放下笔,点头道:“已记录好。”
“好,送去大理寺。”萧玉琢冷声道。
“听见了没有?”杨氏立即瞪眼,伸手拽住景延年的衣袍,“你听见了没有?年儿,你回来了,她竟不看在你的脸面上,还要如此待我?她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景延年抬眼向萧玉琢望来。
萧玉琢面容清淡的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里却一点温情都没有,剑拔弩张,气氛僵滞。
丫鬟们都紧张起来,不是眼看郡主和郎君的关系已经日渐好转了么?就连去一趟明觉寺,都不忍夫妻分离?
眼看因为舅夫人。又要将郡主和郎君的关系搅合糟呀?
梅香急的直朝竹香瞪眼。
竹香也急,攥着手,却没办法。
“郡主这样,就是不懂三纲五常,就是不尊不孝……”杨氏继续拱火。
“掌嘴。”萧玉琢却突然冷喝一声。
她身边丫鬟都是一愣。
郎君没回来的时候,她还没让人跟杨氏动手呢?
怎么郎君如今就在眼前站着,她却强硬的要动起手来?
这样原本她占理,不是也不占理了么?郎君本来不气,心里偏向她,这会儿她这般强硬,也要偏向舅夫人了吧?
丫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梅香甚至忍不住,在萧玉琢身边跪坐下来,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竹香,杨氏适才说我什么?”萧玉琢收敛了笑意,冷声问道。
竹香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郡主,又飞快的望了一眼景延年,这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啊。
“说……说……郡主……”
“说我不忠不孝?说我不懂三纲五常?”萧玉琢冷哼一声,“我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三纲五常,还不动手?”
竹香不敢动。
她自然不怕杨氏,可郎君就在这儿看着,她这么一巴掌下去,郎君和郡主刚刚和缓了的关系,是不是就要被她一巴掌全打碎了?
“我身边的丫鬟都不听我的吩咐,是要叫我亲自动手么?”萧玉琢的目光落在竹香身上。
竹香身子一震,连忙起身来到杨氏面前,她搓了下手掌,扬手——啪!
一声脆响。
杨氏几乎被打蒙了。
竹香是打小练功夫的,这一巴掌,她自认没用多大劲儿。
可杨氏本就“精彩”的脸,却微微肿了起来。
杨氏还没回过神来。
啪——又是一耳光。
左右两边的脸颊,对称的火辣辣疼起来。
“年儿……年儿你可看见了?她打我!她打我的脸啊!年儿!”杨氏抱着景延年的腿又哭又叫。
花厅的房顶都要被她哭嚎的声音给掀翻了。
景延年任由她抱着,却是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全然落在萧玉琢身上。
墨染的浓眉微微蹙起,恍如深潭一般的眼睛里,有暗流涌动。
“玉玉,”景延年终于开口,“为什么?”
萧玉琢闻言哼笑一声,“杨氏进门就开始骂我,用词粗鄙,言语污秽。我若不教训她,日后这院子里的主母也是做不下去了。”
景延年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内宅后院,自然该玉玉说了算。”
杨氏瞪眼,原以为景延年是要替她出头,为她做主。
却见他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抱着肩膀站着不动了,全然没有要修理萧玉琢的意思。
她回味他的话音,“怎么说?年儿,你这是要看着她打我,不管不顾了?”
景延年没动,没做声。
“嗷……我不活了呀,我辛辛苦苦乳养大的孩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孩子呀!我对他比对我亲儿子都好的孩子呀!如今当了将军了,娶了郡主了!倒是忘了娘了啊!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算了!”杨氏哭叫起来,直震得耳朵都嗡嗡发疼。
杨氏一再提及乳养之恩,景延年的面色也清冷下来。
“年儿你不孝啊……当年若不是我……”
“舅母,”景延年终于低头看着抱在自己腿上的妇人,开口道,“不如我将青池也交给大理寺?”
杨氏闻言一怔,愕然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青池已经招认了,她受谁指使,都做了什么事。我听了难以置信,只怕她说的都是假话,攀诬了我一直认为是我至亲之人。”景延年濯濯清朗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不如将她送交大理寺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杨氏登时脸色煞白。
她僵硬的转过脖子,看了萧玉琢一眼,又迟缓的抬头看着景延年,“你……知道了……”
景延年点点头,“念及您的乳养之恩……”
他话没说完。
杨氏却吓得不轻,缩回手来,连他的衣袍都不敢再触碰。
景延年站起身,目光落在萧玉琢身上,“后院自然是主母当家做主的地方,玉玉做得一切的主。”
说完,他竟转身负手而去。
杨氏脸色惨白,额上冒着汗,萎顿在地。
梅香“哈”的笑了一声,摩拳擦掌的上前,“叫她以往作威作福,还老想着欺负郡主?得意了吧?”
杨氏吓得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竹香,把她扶起来,这一巴掌我早就想给她了!”梅香哼道。
“算了。”萧玉琢却懒懒的摆手,“送舅母回去吧。”
梅香和竹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看向萧玉琢。
就连躺在地上的杨氏都全然没想到,她原以为景延年将她扔在这里不管了,萧玉琢可算是得意了,定会往死里打她。
若没有景延年这依靠了,郡主只怕就算是把她打得半死,她也拿郡主没办法呀?
可郡主刚才说什么?
萧玉琢几人或诧异,或惊愕的视线,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叫她走。”
梅香刚挽起的袖子都垂落下来,她抬头和竹香对视一眼。
两人起身叫小丫鬟将杨氏扶了出去。
“她的帷帽,再给她备辆马车将她送回去。”萧玉琢吩咐道,“送到庄子上,见一见那两丫鬟,叫她们莫要太过分。”
梅香机械的点着头,木木的应了。
走出门外去吩咐时,脑子里还未转过弯儿来。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菊香皱起了眉头,眼眸中尽是担忧。
“还拿着那东西做什么?”萧玉琢抬头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颔首应道,“婢子这就扔了它。”
郡主根本没打算送什么大理寺,前前后后不过是吓唬杨氏而已。
竹香凑到菊香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看明白了?”
菊香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分析分析?”竹香附耳小声问道,“我怎么越看越迷糊?”
菊香皱紧了眉头,却是抿着嘴,没说话。
萧玉琢又在庭院里逛了好一阵子,分明心不在焉,却像是躲着什么一样,不肯回到正院。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各处廊下都掌了灯,暮鼓声远远传来。
她才不紧不慢的回了正院正房。
却有那站如松,坐如钟的人,正在正房之中,神色安稳的等着她。
萧玉琢眉头轻蹙,“郎君今日不忙啊?”
“玉玉以往都是嫌我太忙,如今倒盼着我更忙些?”景延年抬眼看她。
萧玉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没有接话。
“可出了气了?”景延年缓声问道。
萧玉琢轻哼一声,“郎君走了,就没意思了。”
“如此看来。玉玉不是在舅母身上有气,是生我的气呢?”景延年笑道。
萧玉琢没有坐到他身边,却是在一旁跪坐下来,“摆饭吧。”
景延年眉梢微挑,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他张了张嘴,明觉寺袁天师门外听到的话,却忽然又灌入耳中。
他神色?然下去,闭上了嘴。
两人安静了用了晚膳,食不言,只听杯盘偶尔相撞的清脆响声。
饭毕,萧玉琢一面慢腾腾的用茶水漱口,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景延年。
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抬脚向内室走去。
萧玉琢立即轻咳了一声。
景延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郎君许久都没有到王姨娘院中了吧?”萧玉琢缓声问道。
丫鬟们一听,登时一惊。
景延年微微皱眉,“她小产,尚需休养。”
“她小产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身体上的伤痛好得快,心里的伤却是怕没那么快好。郎君才是她的良药。”萧玉琢漫不经心的说道。
景延年勾了勾嘴角,笑意却未达眼中,“玉玉为何要赶我走呢?”
萧玉琢别开视线,“郎君莫要误会,我身为主母,自然要照顾好郎君内宅的一切,郎君的妾室,自然也要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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