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冷逼视着周清音,“不要心急。便是一心求死,也要等到回家之后,不要脏了平南王府这清静之地。”
周国公也以眼色警告周清音,站起身来,冷声斥责道:“你这是跟谁说话呢?不孝的东西!”
换个场合,换一件稍微小一点的事,周清音都能看出父母的意图,而在此刻,她办不到。
她已近崩溃。
她指着薇珑,颤声控诉道:“明明是她仗势欺人,揪住我一点过错不依不饶,你们却不敢为我做主。她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有个手无实权的王爷父亲么?我们周家凭什么要这么怕她?说白了,现在怕还有用?……”
听到这儿,薇珑笑了。周清音没说错,现在周家不论示弱还是犯浑,都没用。周益安的事才是关键,周清音与兄长比起来,只不过是个小卒子。
可是周清音怎么就不明白,言语只要没签字画押,是不能作数的——周夫人这会儿只想在明面上给个说法,尽快回府想法子。不考虑到这一点,她又何必安排吴槐想法子落实周清音的下场。
养儿女,图的到底是什么?
薇珑同情地看了周夫人一眼,继而挥手示意琴书。
琴书上前去,抬手便给了周清音一巴掌。本就是习武之人,这会儿又满心火气,出手便用了真力。
周清音颓然倒地,嘴里很快泛起腥甜的味道。
“周大小姐分不清长幼尊卑,二位忍得,我却忍不得。”薇珑说着,瞥见周清音吐出了一颗牙,嫌恶地别开脸,转而又笑,琴书这丫头,下手也太重了些,就不能匀着力气慢慢来?“已到这个地步,不能不让周大小姐知道轻重,最起码,她现在是走不了了。”她说完,看向吴槐,以眼神询问。
吴槐微一颔首,继而却是期期艾艾的神色。
薇珑不解,挑了挑眉。
这时候,门外有男子的语声传来:“下官陆开林,求见黎郡主。”
薇珑释然,笑了。
这种事,宣扬无益,但私下解决的时候,若是没有外人作证,日后兴许会落人话柄,被反过头来做文章。
由此,用膳的时候,她让吴槐派人去找徐步云。徐步云身在锦衣卫,有几个交情甚笃的弟兄,他找个人来做旁证,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再不需担心周家以后找补。
却没想到,锦衣卫是来了人,来的却是分量这么重的陆开林。
“快请。”薇珑示意吴槐。
吴槐连忙称是,快步去请陆开林进门。
周国公面色发青。周夫人身形微微一晃。
陆开林进门来,笑容温煦,躬身行礼,道:“已来了一阵,见郡主忙着,便在门外等,拦了有意通禀的人。失礼了,还望郡主恕罪。”
薇珑起身还礼,“陆大人言重了,若是得空,我有些事要请教。”
陆开林一笑,“可是为了周大小姐的事?”
“正是。”薇珑指一指放在周夫人近前茶几上的口供,示意安亭交给陆开林,末了请陆开林落座,唤人上茶。
陆开林一目十行地看完,道:“这等事情,依我看来,不妨将人犯交给顺天府或是锦衣卫,几道刑罚下来,人犯才能知无不言:例如此二人究竟知不知道周大小姐的意图,是单单窃取郡主的佩饰,还是意图不轨毁郡主的清誉。到了必要的时候,需得周大小姐上公堂回话。自然,这只是我的看法。”
薇珑一笑,“以往,周大小姐是我座上客,我对周夫人亦是敬重有加。再有一点,我也不瞒大人,身在内宅,到底是不想卷入是非,想私下了断。”
“也对,人之常情。”陆开林望向周清音,“我在门外听着,周大小姐似是不肯私下了断?”
周清音听到这儿,什么都明白了。倘若对她两个手下动大刑,那么,口供就是一口咬定她要毁黎薇珑的名节。黎薇珑的胸有成竹、父母的一再退让,都因此而起。
完了。
这根本就是一局赢不了的棋,可她没看清楚。
她错了。
悔之晚矣。
“三日后,平南王府派人到周家,送周大小姐到城外十里的观音庵。”薇珑语气柔和地说出自己的打算,“周家可以给她找个借口,说得过去就行,不能往她脸上贴金。言尽于此。”
沉了片刻,周夫人与周国公低声称是,带着周清音离去。
陆开林玩味地笑了笑。周家对平南王府做的手脚,黎郡主必然清楚,但是,不论言语是轻是重,她语气都是温婉柔和,尤其对周夫人,始终存着一份尊敬。
这是淡泊名利、单纯和善的人能够做到的?打死他都不信。
他站起身来,“此事若有意外,郡主遣人知会下官一声便是。”是皇帝吩咐他的:闲时留心周家、平南王府,遇事照顾黎家父女一些。这就不难看出,皇帝自一开始就恼了周家。
薇珑诚声道谢。
陆开林道辞离开。
随即,荷风进来低声禀道:“柔嘉公主来了一阵子了。”
“真是的……”薇珑失笑,走出门去,寻到裹着斗篷站在圆柱暗影中的柔嘉,“外面这么冷,冻着了可怎么办?”
“不来如何知道这件事?”柔嘉携了薇珑的手,“还等三日做什么,直接把她头发剃了扔到姑子庙便是。”
薇珑笑起来,“那反倒没有益处。明面上,一定要让周家把她打发到庙里去。”
“嗯……”柔嘉忽闪着大大的丹凤眼,“倒也是。我只是太生气罢了,她竟然这般阴险,要拿你的名节做文章,混帐东西!”
薇珑反握了她的手,“消气了?”柔嘉入夜前来,是因为下午贪玩,被皇后训斥了一通,让她抄写二十遍《女戒》,她觉得委屈,索性溜出来找薇珑。
“哪儿敢生母后的气。”柔嘉笑道,“我知会宫里的人了,等我出来半个时辰之后就去通禀,告诉母后我来找你说话。”随即解释因何前来,“偏生你有事,没空理会我,我自然好奇得紧,便寻了过来,你可别怪我多事。”
“这是哪里话。是我怠慢了你。”薇珑笑道,“快进屋。”
刚坐下,送周国公出门的吴槐折了回来,“郡主,周大公子过来了,不论如何都要见您。这会儿正和周国公在府门外争执呢。”
“我去外院,见见他。”薇珑歉意地看向柔嘉。
“我陪你一同去。”柔嘉道,“那厮的事,我有耳闻,觉着他根本就是疯子。我就远远地看着。你要安排好人手,万一他对你意图不轨,便将人当场拿下,我给你把他拎到父皇面前。”
周益安怎么敢在这档口行不轨之事?柔嘉这是关心则乱。在人前,她一向是端庄柔婉的做派,而在亲近的人面前,说话是不过脑子的。
薇珑心里暖暖的,“恭敬不如从命。”
“乱客气什么?”柔嘉点一点薇珑的眉心,笑靥如花。
·
周益安走进平南王府,一步一步,深觉有千斤之重。
今晚,父母、妹妹都离开府邸,他终于能够走出门来,前来求见薇珑。可到王府门外才知,妹妹的前程已尽,再无改变结果的可能。
发落他胞妹的,正是他的意中人。
这在他,根本不可想象。
方才父亲那势头,分明是宁可打死他,也不准他见薇珑。
可是母亲同意了,说已到这地步,想见就去见,把本意告知郡主,听听郡主怎么说。
他这才得以进到平南王府。
不远处的女孩,身着玉色斗篷,衣摆随夜风轻扬。
美得失真。
这般的女子,他从最初就知道,不是他可以得到的。偏又一心要得到,不能控制。
渐行渐近,他敛目看着脚下,到了薇珑五步外,躬身行礼,“在下周益安,问黎郡主安。”
薇珑侧身避过,“世子不需多礼,有话直说。”
周益安颔首称是,“在下是为一些事而来。”
“长话短说。”
“好。”周益安抬了眼睑,直视着薇珑,“清音之事,追究原委,症结在我,还请郡主容情。”
薇珑无动于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她毕竟少不更事……”
薇珑打断他的话,目光清冷地望着他,“我比令妹小几个月。她起祸心在先,是少不更事;我以牙还牙在后,亦是少不更事。”
“可清音终究是受我影响,才做出了糊涂事。”
“她有兄长,可以任性。我无兄弟姐妹,更可任意妄为。”
“……”
“周大小姐的事,若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令尊、令堂都不会无功而返。”薇珑道,“此事不需再提。你若有心,倒是可以说一说,因何命人追踪家父。”到此刻,把这件事挑明,唯有益处,早了便只有坏处。
“……”周益安抿了抿干燥的唇,笑容艰涩,“原来,郡主已经知晓此事。”
“……”薇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那么片刻的光景,她想唤人把他撵出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火气,“世子一表人才,手段却是不堪入目。请告知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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