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妥吧?”黎兆先笑道,“公主府比不得寻常宅院,交给薇珑的话,不知要平白花去多少冤枉钱。皇上也知道,薇珑不是精打细算的人,败家倒是很在行。”
皇帝哈哈地笑起来,“你所指的,不就是徐家花园那档子事么?朕一清二楚,就是那时候,每次看到薇珑,她都是有苦难言的样子。结果怎样?徐家的银钱花的值。放心,柔嘉不是虚荣的性子,府邸一如官宦之家,薇珑应付得来。”
黎兆先略一思忖,很委婉地道:“皇上吩咐,臣与薇珑自然从命。只是,到了明年,怕是要劳烦皇上传口谕,准许薇珑出门走动,与工匠商议诸事。不然的话,外人少不得要说她有伤风化。她倒是无妨,臣只怕连累了柔嘉公主。”
女儿明年六月及笄,上门提亲的人会更多,为了公主府的事屡屡出门走动,定会有人传闲话。费力不讨好,何苦来的。
皇帝笑着落下一子,“这是自然。薇珑与柔嘉同岁,明年你该给她选个如意郎君了。”
“说到这件事……”黎兆先拿着棋子,犹豫不决。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皇帝道,“若与薇珑的姻缘有关,就更要如实道来。朕等着给她赐婚呢。”
黎兆先放下棋子,起身行礼,道:“今日端王亲临平南王府,提出有意娶薇珑为妻。他态度十分恳切,可是,薇珑的性情、做派,哪里配得起皇子——臣当场回绝。还望皇上恕罪。”
“坐下说,不必拘礼。”皇帝示意黎兆先落座,脸色却有了些微变化,“你说的是谁?端王?”
“正是。”
皇帝好像没听清黎兆先之前的话似的,又问:“他去提亲,要娶薇珑?”
黎兆先显得十分惊讶,“难不成……臣以为,是皇上允许在先,端王提亲在后。”
皇帝沉了片刻,轻笑一声,“少年人,难免头脑发昏。薇珑实在是罕有的标致,为她做糊涂事的,怕是少不了。”他抬眼看着黎兆先,打趣道,“你选女婿的时候,可一定要擦亮眼。”
黎兆先称是,又道:“薇珑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圆滑为何物,怪臣,到如今才看出这一点,可惜,为时已晚。”
“皇室之中,规矩繁多。薇珑嫁进来,怕是要吃不少苦头。”皇帝神色间不无惋惜,“不为这一点,朕真要让她做皇家媳。罢了,端王的事,你忘掉就好。薇珑万一与哪个皇子投缘,你也不要阻挠。有朕和皇后在,规矩也只是规矩,我们护得住她。”
黎兆先再度起身行礼,“多谢皇上隆恩。”
“快坐下。”皇帝指一指棋局,“专心把这一局下完。”
“是。”
皇帝只是看起来平静,实际已是怒火中烧。
他让梁湛在家清闲一段时日,梁湛却私自张罗起婚事来。
那个逆子,哪里来的胆子?那是他自己能张罗的事儿?这是把他端王的分量看得太重,还是把薇珑那郡主的身份看得太轻了?
周益安不是也想娶薇珑么?梁湛有此举,到底是真为薇珑倾倒,还是要借此与周家撇清关系?
想得美。
不论是因何而起,都休想如愿。
·
黎兆先回到王府,下马车的时候,恰好瞥见薇珑的马车去往垂花门。
吴槐迎上前来。
黎兆先吩咐道:“唤薇珑过来。”
“这会儿怕是不行,郡主还没回来。”吴槐解释道,“那辆马车里的人,不是郡主,是一名丫鬟。”
“哦?”黎兆先失笑,“这丫头。怎么回事?她去了何处?”
吴槐喜滋滋地道:“郡主出门坐的是随处可见的那种马车,去了城北梅花阁。大抵是兴致好,去赏梅,亦或相看宅子。有此举,应该是担心周家安排人跟踪。王爷放心,有足够的人手随行。”
黎兆先释然,笑意更浓,“我换身衣服就去徐家,估摸着得晚间回来。告诉薇珑,不用等我用饭。”
吴槐笑着称是。
·
唐修衡柔声叮嘱薇珑:“万一明日我有事,不能到平南王府,或是有人今日去见王爷,你记得告诉他:如果谁用一个上饶人士要挟他,让他不必理会。人在我手里,六七日之后抵京。”停了停,笑了,“要提亲了,我不方便还命人时刻盯着王爷的动向。”
薇珑点头应下。他这只是以防万一,考虑的也都在理。
“日后这里就是你的产业,有事没事都能来散散心。”
“好啊。”薇珑笑道,“这样算来,你是送了我两件礼物。那你呢?想要什么?”
唐修衡笑微微地凝视着她,手抬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
薇珑握住他修长的手指,“你这个没正形的。我还是自己想吧。”
“这就对了。”唐修衡一笑。
之后,薇珑先一步离开。
回程中,安亭低声道:“侍卫传话给我的时候,说在院门外看到的人,好像是唐侯爷。”
“他没看错。”
“那,要不要提点他两句?”
薇珑想了想,“不用。”随行侍卫的忠心,不是对她,就是对父亲,结果只是守口如瓶或禀明父亲,都没坏处。
父亲如果知道自己与唐修衡私下来往,固然会有些恼火,却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唐家的提亲。
只是……这样不大好,多多少少,会影响唐修衡在父亲心中的形象。
在父亲眼里,如今的唐修衡,是骁悍的虎、残酷的狼、狡诈的狐,而自己,一定是傻乎乎的羚羊,除了被骗被欺负,还能做什么?
思及此,薇珑笑起来。
快到王府的时候,她才专心思忖安亭午间通禀的那件事。
昨日让吴槐安排马车的时候,她担心前世遇袭的事提早发生,便用了障眼法,让身怀绝技的丫鬟冒充自己坐马车出门,吩咐随行的侍卫发现异常也不要当下有所行动,守株待兔最好。
马车去了东大街一所别院。巳时一刻,有四个人潜入,丫鬟与侍卫合力,抓住两个。逃走的两个,一个刀疤脸,一个十几岁,眼角、嘴角有黑痣。
是刀疤脸、黑痣这两点,让薇珑确定此事是周清音所为。
前世,周清音嫁给梁湛之初,便来了这么一出,意在取走她贴身佩戴的饰物,用这个做把柄,让她一生俯首帖耳。
那一次,周清音没得手,四个人全被当场抓获。
宣扬出去,脸上无光,她让梁澈狠狠敲了梁湛一记竹杠了事。
今日情形迥异,结果也不同——王府最精锐的人手,都随她去了梅花阁。
她意外的是,周清音待字闺中的时候,手里就有这种人。
见到吴槐的时候,薇珑与他细说原委,末了道:“那两个登徒子就在内宅。你安排人手审讯,申时见分晓。”那两个人,并不是硬骨头。
吴槐少见的神色凛然,只问一句:“不拘手段?”
“对。”停了停,薇珑问过父亲的去向,道,“有人求见爹爹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另外,派人去徐家,看有没有人寻到那里去见他。”
·
得知薇珑请自己和女儿今晚去王府,周夫人把周清音唤到面前,问道:“你近日有没有做过糊涂事?”
周清音坚定地摇头,“没有。”
“没有?”周夫人微笑,“那我倒是想不通了。黎郡主明知我被皇后娘娘禁足,还让我带着你去平南王府,没个像样的理由,说得过去?”
“有这种事?”周清音神色惊疑不定。
周夫人半晌不语,只是审视着周清音,目光越来越冷。
周清音咬了咬唇,心里挣扎着。
周夫人缓声道:“如果今日是你惹的祸,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不然的话,等到黎郡主发难,我就把你交给她处置。”
“娘……”周清音又迟疑多时,缓缓跪倒在地,“我是安排人去做了一件事,实在是憋闷,……”将所作所为如实说了,又道,“倘若手里有她的把柄,那么,我和哥哥的亲事,都能让平南王出面促成……没成想,去了四个,只回来两个。失手了。”
周夫人闭了闭眼,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回去梳妆打扮,酉正出门。”
“啊?”周清音反应不过来,“还要去平南王府?”
周夫人终于克制不住情绪,面若寒霜,语气森冷:“对。滚!再迟一刻,我兴许会亲手杀了你。”
周清音瞬时吓得面无人色,匆匆行礼转身,出门的时候,腿有些发软。
周夫人吩咐丫鬟把周国公请回内宅。
周国公这几天很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单凭宋妈妈那份证供,平南王就该追究周家,皇帝一定会下旨发落他。等了这么久,头上悬的那把刀还是没落下来,意味的只能是最坏的结果。
皇帝的性情,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听得夫人要见他,他就知道,一定是又出了大事。
没事的话,她才不会主动找他。
回到房里,周夫人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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