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珑当然不能说已经知道这些,便只问自己不清楚的,“但是,这个人以前算是名不见经传吧?”言下之意是,当年京城的廖大小姐怎么会与一个无名小卒私底下生出情分。
“这怎么说呢?”周夫人道,“商陆原本是要走仕途考取功名。他十几岁的时候,还没想好从文从武,后来的几年家道中落,有孝在身,不能下场考试。
“平心而论,他有真才实学,在当时小有名气,昔年的首辅都很欣赏他的文采。
“后来,他与我姐姐的事情一波三折,他没有信守诺言,想走捷径,我忍无可忍,断了他的捷径,为的是让他娶我姐姐,可他仍是不肯,再加上一些别的是非……他留下一封书信,离开了京城。
“——说起来也就是这几句话的事情而已,细节我就不说了,你听了也是膈应。
“他是悄无声息地离去,后来有程阁老的连中三元,还有令尊等人大放异彩,便没人再在意他这个人了。
“他在学子士林之中,不过一颗石子落入湖心,没人会总记着他那点儿涟漪。除了我。”
“原来如此。”薇珑到这时才知道,当年周夫人为姐姐付出的,不只是她听说的那些。
亲情,这两个字,是那么重,那么浓。
可是,昔年的少女为了亲情付出了那么多,付出了一生的前程,也没得到该有的回报。哪怕点滴。
这尘世有时候真是毫无公平可言。
周夫人道:“日后关乎商陆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关乎你家侯爷为端王布局的事情。我会不遗余力地帮衬侯爷,让那畜生得到该有的报应。我这一生,始终解不开的心结,就是商陆和我姐姐。”
薇珑看着周夫人,发现她此刻的眼神分外冰冷,透着恨意,眸子真的像是冬夜里的寒星,“对,我今日其实也正想跟您说说这件事。您若是信得过我,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毕竟,我帮您就是在帮我自己。”
“我晓得。”周夫人啜了口茶,再抬眼时,目光恢复了惯有的温和、平静,“利用这一颗棋子扳倒端王,皇室就平静了,我们也就清净了。”
不然的话,程阁老与唐修衡始终都要防范着一个皇室子嗣暗下毒手,他们哪一个出事,朝廷都会面临一番惊涛骇浪。
不要说眼下两个男子已经联手,便只是冷眼旁观、素不相识的局外人,也不愿意看到忠臣良将出闪失。
薇珑会心一笑,敛目看棋局,看了片刻,第一反应是抬手,想把自己这边的几颗棋子摆成一排,手抬起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这可是与周夫人下棋呢,不是让她归置棋子。
收回手,她试着凝神揣摩局面,看到的却是自己的漏洞,这一局一定会输。注定会输,那就不如输的快一些了。她手里的棋子慢慢落下。
周夫人轻咳一声。
薇珑抬眼看她。
周夫人已是忍俊不禁,方才所见,让她觉得薇珑像是一只毛躁的小猫——真是奇了,平时明明是那样柔和沉静的言行,“哪有你这样的,只看自己的漏洞,不找我这儿的过失。再有,就算是输,你也要输得漂亮点儿吧?眼下不正是爱美的年纪么?样貌、行径都要漂漂亮亮的才是。”
薇珑汗颜。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和意图,周夫人都看出来了。
“慢慢来,下棋可不是着急的事情,一盘棋琢磨半日的时候都很多。”周夫人笑道。
“好啊。”薇珑道,“您今日还有别的事情么?我想请您在这儿用午膳。下午我也没别的事。”
“荣幸之至。”周夫人道,“我每日其实都很清闲,陪你在这儿耗一整日都行。你呢,不要着急,专心点儿。”
薇珑欣然点头,“好。”
周夫人不解地道:“你最擅长的可是造园,那是最磨人性子的事儿,下棋怎么会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呢?”
薇珑挠了挠眉心,“其实我不是有耐心的人,偶尔真是毛毛躁躁的,恨不得想到什么就立刻如愿,不能如愿就会闹脾气耍性子。真像您以为的那样,以前就不会有工匠被我气得嚎啕大哭了。”
周夫人笑出声来,“也是。”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心里有些怅然。如果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该多好?坦率、真诚、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又聪慧流转,晓得轻重。这只能归功于平南王教女有方,而那是她此生做不到的事情了。
清音这一生,就算能想通别的事情,也绝不会原谅她。不能原谅她的心狠。
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
傍晚,薇珑回到唐府。
唐修衡已经换了衣服,瞧见她,有些意外,“真是,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怎么了?”薇珑笑问,“是回来早了还是晚了?”
“当然是早了,我本来打算去接你。”唐修衡悻悻的道,“车都备好了。”如果去接她,她一定会特别开心,看到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儿的心愿落空,真让他很扫兴。
薇珑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只一听就特别高兴。”又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唇角。
唐修衡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掐了掐她的小细腰,“快去换衣服,我们去给娘请安。”
“嗯。”
一如昨日,晚间一家人在欢声笑语间吃完饭,随后陪着太夫人闲话家常。太夫人瞧着时间不早了,端茶让儿子、儿媳各回各房。
歇下之后,唐修衡问薇珑:“去了一整日,你跟周夫人有那么多话可说?”
“是请周夫人指点我的棋艺,嗯,这么说也不对,是请她帮我改改走神之类的小毛病。”薇珑笑容愉悦,“周夫人棋艺高超,我看啊,不输你和爹爹。”那是一个真正的才女。
“那是自然。”唐修衡刮了刮她的鼻尖,“女子的才情,不见得输于男子,只是被深宅大院耽搁了。怎么样?你觉着能改么?”
“我觉得应该可以。”薇珑喜滋滋地道,“周夫人又不会像你和爹爹似的由着我,总会提醒我。我以前下棋的兴头又被勾起了一些,下午还侥幸赢了一局呢。”
唐修衡忍俊不禁,“既然这么高兴,以后不妨与周夫人常来常往,估摸着她平日也没什么事。家里那些事情,跟你一样,有一半个时辰就能打理完。”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说好了,隔三差五就去梅花阁说说话。”随后,薇珑言归正传,把周夫人对商陆一事的态度跟他说了,“周夫人刚听说,还来不及细想别的,等日后有了主意,会告诉我的。”
“这样再好不过。”唐修衡放下心来。
“过两日,要去公主府赴宴……”薇珑算着日子。她的小日子是间隔三十五六天。还好,赴宴时不会撞上。
“皇上当日或许会去。”
薇珑问道:“那你呢?你去么?”
“自然要去。”唐修衡笑道,“我夫人美得要成精,我得留神看好,不让人惦记。”
薇珑听得直撇嘴,“你还是省省吧,谁敢惦记你唐意航的人?倒是你,一露面兴许就会被人惦记上。不准去,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唐修衡低低地笑起来,“行啊。那我就在家独守空房,等夫人回来。”
薇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的这么可怜兮兮的。”又问起早间说过的事,“商陆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时他看着她又气又恼,哈哈地笑着走人了。
唐修衡想了想,道:“他的罪行实在是不少,诋毁岳父,意图陷害我麾下的良将。都是些让我憎恶之至的事情,甚至于,我怀疑曾入冤狱也与他有关。都是些说起来就不快的事情,细致的情形,你不听也罢。”
“那就不要说。”薇珑不想他记起那些过于残酷晦暗的事,却又不能不提及,“发生过的坏事,你一定可以避免,对么?”
“尽力为之。”唐修衡无声的叹了口气,“那件事你该记得经过。”
“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前世皇帝南巡,程阁老、锦衣卫随行,京城诸事便交给了几位皇子、内阁与重臣。
唐修衡入狱,事态是忽然爆发。梁湛与次辅厉阁老问罪唐修衡成名之前用上千名百姓的人头充作军功,言之凿凿地说有铁证在手,事关重大,等皇帝回京之后,亲自呈上。
除此之外,他们示人的证供出自几个军中的老人儿,都是随唐修衡征战过三两年的人,后期皆因触犯军法被降职或革职。到了那时候,他们为自己的境遇另有解释,都声称是因为知晓唐修衡犯下的罪孽又心怀不满,才遭到了唐修衡的报复。
再有,便是当初曾负责押运粮饷的官员到刑部投案,说自己曾向唐修衡行贿八万两雪花银。
针对这些证据,刑部尚书从速查证,一再审讯相关人证,区区三两日,便找出了诸多疑点。
为此,刑部尚书认定是奸人污蔑忠良,连传唤唐修衡到大堂回话都不肯。却没料到,自己与家族因此陷入了一场风波——梁湛与厉阁老以包庇唐修衡、贪赃罪把他关到了他自己的刑部大牢,亲朋从上到下数百人被关在家中,安危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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