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有时想,如果人真的有前生来世,那么她上辈子一定罪大恶极,否则上天为什么对她如此残忍。幼时父母早亡,如今爱而不得。
同住一个院子,相距不过咫尺。想念而不能见,犹如一把小而不灭的火,言语被日日夜夜架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炙烤。她的耐心被煎熬殆尽,她冷声说:“杀了我,放了我,或者我现在就把陆予骞喊出来。你自己选吧!”
阿笙手里的剑离她的脖颈又近了一寸,他说:“你敢!”
言语猛地转头,剑锋划破了她的皮肤,鲜血刺目,阿笙惊愕不已,连忙收回了剑。
阳春四月,微风和煦,草长莺飞。阿笙记得,上一次见到言语是两年七个月之前,那时她是王爷的心头肉。时隔多日再见,她一如往昔,容貌性情没有丝毫变样。至于他在王爷心中的位置,阿笙不清楚。不过如今,他是既不敢让她去见王爷,也不敢私自放她走。
因为王爷早已知道,她就在这里。
那日王爷重伤不下火线,直至最后一刻挺不住了,才被人抬回了这个四合院。
他们回来时,阿笙见到昏迷不醒的言语,甫一见到她,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高茁那自以为是的家伙搞的鬼。
阿笙以为当时王爷重伤昏迷,并没有看到言语,谁知他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是,“阿笙,是她回来了吗?”
言语离开的第一年,王爷病了半年,沉默了半年。言语离开的第二年,王爷的生活逐渐恢复到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好。他不像以前一样视女人为麻烦,他开始接受世家小姐的靠近。
没有言语,王爷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因此,阿笙摇摇头,“没有。”
王爷闻言面上并未起丝毫波澜,他沉默片刻,而后缓缓的阖上了眼睛。
后来人手不足,阿笙让言语去做饭。当时,他把她煮的白米粥递到王爷手里,哪知王爷仅喝了一口,便问他,“阿笙,为什么要骗我?”
阿笙心下大惊,立即双膝着地,跪在王爷面前承认错误。王爷听完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后,并没有责怪他,只问:“她还好吗?”
阿笙点点头,“我让她来见您。”
王爷轻阖双眼,过了许久后,才说,“不必。”
阿笙又说:“让她离开?”
王爷说:“她走了,谁给我做饭,你吗?”
阿笙闭口不言。往后每一日她把饭菜送至门口,阿笙临起身之前,都会偷偷观察王爷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阿笙便心下有数,王爷并不在意言语,只是缺少一个做饭的厨娘。
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对言语来说,待在这个四合院里最安全。而且她做的饭菜合王爷胃口,就这样相安无事待着多好。阿笙搞不懂,她为什么执意想要离开。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阿笙发现,她也不是他想象中那么薄情无义,甚至他感觉……他看了看她脖子上的血迹,沉思许久,说道:“王爷喜欢你做的饭,他伤好后,你再走。”一句话,阿笙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说完后冷眼观察她的表情。
如果如他所想,她对王爷仍有情,关心他的健康,她绝不会再主动要求离开。否则的话,他非但不会放她走,而且也不会再跟她啰嗦半句话。
阿笙见她面色有犹豫之色,不过她很快点头答应,她说:“好。你说话算话,他伤好后,你送我离开。”
阿笙点头应允,然后离开。走了几步后,他回头去看她,她已经朝相反方向离去。他对她的行为感到纳闷疑惑,可是他没时间琢磨她的心思。他只要派人看着她,确保她不是细作,禁止她接近王爷就好。
言语很无奈,不管她如何再三保证,阿笙依旧对她不放心,视她如洪水猛兽,严禁杜绝任何她可能见到陆予骞的机会。幸好她适应环境的能力还算可以,现在她已逐渐习惯在别人的监视中生活。
晚饭出锅后,言语遵照阿笙的嘱咐,招来士兵给陆予骞送去。她住在倒座房,陆予骞住在正房,平日里除了做饭送饭,她是不能踏进垂花门一步的。
一夜辗转,清早她起床做早饭,煎药,然后找人给陆予骞送去。年轻士兵粗心大意,端药时竟忘了拿放蜜枣的小碟,言语赶紧追出去,把小碟送到士兵手里。
“多谢你,言兄弟。”憨厚的士兵诚心感谢。
言语食指抵唇“嘘”了一声,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进去。
士兵推门而入,言语转身离去。刚走两步,不远处有个声音说:“来人,扶我一下。”
她身子一僵,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心脏以破膛而出之势猛烈跳动,她的第一反应是快跑。
结果抬起腿,一步还未落地,她的右小腿被小石子狠击一下。力道之大,令她无法承受,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
陆予骞拍拍手上的尘土,轻声问:“你跑什么?”
言语忍痛,低声答:“我去给你找人。”
“找人?”陆予骞的声音困惑,反问:“你不是人?”
言语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这时送饭的士兵从屋里走了出来,陆予骞招呼士兵过来,把他扶进了房内。
整个过程,言语一直低着头,跪坐在地上。她忽然发现,原来她是这么懦弱,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听到关门声后,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拖着伤腿跨出垂花门,她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撸起裤管查看被他击中的伤处。由一个鲜红的血印子往四周扩散,紫红一片,她疼得连连吸气。
她听说他伤势严重,章大夫刚允许他下床行走,作为一个伤病中的人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下手之重,大有打断她腿的架势。她想,若不是他现在有伤在身,不方便使重力,或许他是真想打断她的腿吧!
“嘿,言兄弟……”不远处有人喊她。
她放下裤管,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是刚才送饭的士兵,他见到言语后,笑笑说:“王爷让你进去。”
言语闻言微怔,然而神色平静而淡然地朝士兵笑了笑,“我知道了,马上去。”
既然她逃离不了这个四合院,相遇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该来的永远躲不掉,躲不掉的就容不得懦弱,只能勇敢面对。
第82章 扼杀
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事,无法估计,不可预测。很多事情看似是偶尔的巧合,实际都有它的必然性。也许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不管如何兜兜转转,她这场奇妙经历的主题只有一个——陆予骞!她逃不掉,躲不开,只要她来到这个时空,他就是她生命的主旋律。
她推开门进去时,他正在低头吃饭。见到她进来,他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毫无波澜,而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与他的泰然自若不同,原本以为已做好充分心理建设的她,内心忐忑不安,各种情绪堆积心头复杂到难以言喻。
待他吃完饭后,他放下碗筷,指了指一侧的玫瑰椅,示意她别傻站了,坐下吧。
她故作镇定,扯着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大方落座。
“刚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是你。”他语气轻松随意。
她又是微微一笑,“是我。多日不见,你还好吗?”她忽然发现笑容真是伪装情绪的最好表情。
他眉头微挑,沉思片刻,然后撇撇嘴,“两年多,九百多日,确实是多日。我挺好,只是现在受了点小伤,你呢?”
她始终面带标准的春风和煦般的微笑,她答:“我也挺好的。”
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分开后再见,能像老朋友一样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言语悲伤庆幸参半,不知道陆予骞作何感想?
“这几日的饭菜都是你做的?既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为什么不来见我?”两两沉默良久后,他又问。
笑意堆在脸上时间久了,她的脸部肌肉都开始僵硬酸痛了。她又往上扬了扬嘴角,语气平淡地说:“现在不是见到了么。”
“也是。”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神态慵懒散漫的往椅背上靠了靠,目光轻浮的在她脸上流连几圈,“没想到两年多不见,你这张脸居然一点变化都没有,看来生活的确实不错。”他的语调缓慢,带着一丝不紧不慢的悠闲劲儿。
从陆予骞的言行举止来看,两年多的时间,真的足以令他放下所有往事。可言语不行,她心头的伤口仍狰狞流血不止,她无法做到像陆予骞这样坦然自若。她觉得再说下去,她很有可能当场精神崩溃。
“我还好。”说罢,她站起身,对着他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笑脸,温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他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问她,“我很吓人么?”
她微怔,然后摇摇头,回答:“不吓人啊。”
他的目光疑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把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慌张低头的瞬间,听到他说:“那你急着走什么?难得有机会再见到你,咱们也算是老相识吧,难道坐着说会儿话的情义都没有?你放心,现在我指定不再强逼你跟我,那时是我不懂事,你也别太在意。”
过往纠缠,被他轻描淡写,一句“那时是我不懂事”解释了所有。她是该不在意,因为她本就不应在意,可他的话却刺痛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强行硬撑起来的强固伪装,被他这句话重重的打击着,她听到了它破裂的声音,看到了它狰狞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