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在周家三年,周员外夫妇对她不算差,但也仅限于衣食照料,其余事毫不上心,他们的忽视自然影响了周府其余人,下人们对原身阴奉阳违,少有尊重,只当她行了大运从农家丫头摇身变为周府小姐,原身又正是敏感的年纪,那种轻视她如何察觉不到?这样的大环境下,原身难免自卑,总想人人都讨好,反倒失了矜持,沦为笑柄。
但凡周员外夫妇有心,又怎会让原身陷入这等尴尬?原身本该是周家的恩人,是周家求着方家让她进府的,是周员外承诺会善待她的。所谓善待,难道就只是给她优渥的物质享受,却将她冷落在府中不闻不问?
原身后来心性巨变,与她在周家的经历不无关系,周家人的态度就像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山,她翻不过去,喘不过气。可等她回到方家,面对比她更没见过世面的家人,她终于找到一种扭曲的优越感,下意识学着周府下人,将他们施与她的伤害,发泄到家人身上。
她心里很明白,家人会纵着她,会对她无可奈何,就像她面对周府众人那般无能为力。
“春桃!”周菀之语气隐有薄怒,吓得春桃一缩。
可方家人已从秋晚那句话中听出不妥,那几年他们待周菀之处处尽心,就是想着她父母不在身边,希望能多给她一些温情,他们本以为晚晚在周府也是一般待遇,可怎么连下人都看不起她?
方家人脸色皆不太好,屋子里骤然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韩鸿雪已到了家门口,院子里忽然跑出一人,见了他急道:“鸿雪!你娘病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觉得小孩子在那种畸形的环境下,很容易心理阴影。你要说周员外他们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很多伤害都是无意识的,只是因为不关心罢了。
男主:哥哥我这一世不是很好泡
第59章 说好的种田呢?5.4
韩母虚弱地躺在床上,喉咙里不停发出沉重的“嗬嗬”声, 仿佛呼吸都是折磨。韩鸿雪心如刀绞, 他强制镇定地走到床前, 握住韩母枯槁的手。
“鸿儿,你回来了。”
“娘。”韩鸿雪声音有些哽咽:“您还好么?我已托王大哥去请大夫了,您在坚持一会儿。”
“不用了,娘很好,”韩母艰难道:“娘知道,娘时日无多, 即便请来了大夫也还是那些旧方子, 用处不大,又何必浪费银钱?”
“娘,您快别说了。”
“鸿儿,娘只怕再不说, 便没机会说了……”
韩鸿雪痛苦地低头,以额触及韩母的手, 一时热泪不止。
“我的儿,你无须难过, 娘只是与你爹团聚,没什么好牵挂的。只是,娘放心不下你, 要是娘走了,留你一人孤零零在世上,无人知冷知暖, 娘这心里头……咳咳……”
“娘!”眼见韩母咳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韩鸿雪紧紧抱住她,心颤地喊道。
“娘真想看着你成亲,看着有人照顾你,那方家是和善人家,秋晚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她一定能得你喜爱,与你白首。”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韩母,对方秋晚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多前,“咳咳……可是,娘只怕撑不到那一日了。”
韩母的声音渐渐弱了,人又晕沉沉地睡去。
韩鸿雪凝望着她的睡颜,内心满是挣扎,大夫早已断言娘活不过今夏,可他和方家的婚事却在九月。他本想待娘走了,再行与方家解除婚约,但他即为人子,又怎能让娘抱憾终天?或许,他应试着与方家提一提婚事,若是今日以前,他决计不会有此想法,方秋晚定然不会答应,但对方忽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在绝路时生出了一点希望……
不论怎样,她若愿意帮他,他总会待她好。
外头月正浓,清冷的月光为桃源村涂抹上一层银色。
屋子里烛火灼灼,终于摆脱方家人询问的秋晚坐在桌前撑着下巴发呆,这一世的江寒舟对原身印象极差,说不定哪天就来退婚了,换做原身会很高兴,换做她……她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
此时,她听见外间传来响动,似乎有男子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这么晚了,会是谁?
“韩鸿雪想要提早娶你。”系统好提醒道。
“为什么?!”秋晚可不认为她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只一次接触就让对方转变态度死心塌地了。
此时的堂屋中,韩鸿雪坦诚道:“我娘已病入膏肓,无可医治,我不愿让她心怀牵挂地离开。”
方老大有些为难,尽管韩鸿雪的说辞听起来稍有冒犯,但也是人之常情,他能理解,可他不得不考虑女儿的态度,再说,嫁人之事繁琐,家里许多东西还未准备好,他不愿委屈了晚晚。
“若伯父同意,我会尽快备齐聘礼,绝不会敷衍了事,惹人非议。至于嫁妆,我也会提前准备好送来方家,您无需为此操心。”
“不用准备!我嫁!”
韩鸿雪:“……”
方老大望着门口微喘着气的女儿,脑子里有片刻空白,他没听错吧?虽然白日里已看出晚晚不再排斥韩家小子,但她忽然这么恨嫁,还是让他难以适应,心里悄然漫上愁绪,难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总之,不过七日,秋晚就嫁入韩家,成了韩家新妇。
村子里一时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好事者猜测两人是否把持不住,以至女方珠胎暗结,不得已成亲遮丑?但韩家婚事办得风光,没有半点仓促之态,让那些阴暗的议论就像浮水落花,转瞬无影无踪。
当日,红喜红绸,礼花炮鸣。
树梢上几只喜鹊应景地叫着,秋晚身着大红喜袍,手里牵着同心结,与韩鸿雪双双站在堂中。新郎墨发乌黑,肤色光洁白皙,星耀般的黑眸上有一道疤痕,为他的面相平添几分肃杀之气,却又被一身红袍冲淡,他身旁的新娘子头披牡丹喜盖,随着宾相唱念,与他一齐跪倒。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正位上方老大与刘氏面色潮红,难掩喜色,而他们身旁的韩母却只是微微淡笑,枯败面容上隐隐浮上红晕,显出她内心并不平静。
只听宾相陡然拔高声调,喊道:“送入洞房!”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鞭炮鸣响,锣鼓喧天。
秋晚独自坐在喜床上,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不少人来了,秋晚知道其中必有韩鸿雪,她忽然有些紧张,尽管穿越许多世,与江寒舟也有两世婚姻,可古代这种折腾人的仪式还是初次经历,一想到马上要被揭了盖头,心跳就快了几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身旁停住,对方似乎顿了顿,可下一刻,光线大亮,盖头已被挑了起来。
秋晚微微一笑,仰头望着来人。
但见她芙蓉粉面,纤妍洁白,就连眼尾似乎都染上胭脂色,眼底泛起柔柔涟漪,直看得韩鸿雪一怔,他刚才进来,见方秋晚安静地坐在床沿,忽然生出种恍惚的错觉,仿佛对方已等了他千年万年……
周围有宾客起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按下心中旖旎,低声道:“客人还在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这一走,秋晚便一直等到月上柳梢。
韩鸿雪脚步有些虚浮,看来是多饮了几杯,秋晚站起来想扶他,却听他道:“今夜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娘。”
秋晚一愣,她没料到韩鸿雪会让她独自就寝,心里一急道:“我和你一起。”
“不用,你也累了,明早再见娘也是一样。”说罢,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离开新房。
秋晚在原地站了会儿,唉声叹口气道:“算了,这种时候他又哪有心思?”
韩鸿雪与韩母叙了会儿话,出门时望了眼天上明月,那月高悬夜空,洁如霜雪,他就立在风露中,任夜的凉寒浸湿他衣衫。
少顷,他定了定神,快步朝书房走去。
这一夜,韩鸿雪躺在书房冷硬的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时闪过韩母消瘦的身体,一时又变作方秋晚那双淡天琉璃般的眼睛,他索性披衣坐起,走到书桌前练字静心。
宣纸上落下一个个墨色字迹,宛如游云惊龙,群鸿戏海。
渐渐的,杂念如雾掩群星般褪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笔,这时,他忽然察觉一丝异样。本是春寒料峭,屋里也又开着窗,他仅披了件单衣,为何半点不觉得冷?韩鸿雪感到附近似有热源,他侧眼看去,书桌不远处竟放了一盆炭火。
那炭是好炭,他家里没有,那么只可能是方秋晚的。
她何时进来?他竟然一点都不知?
韩鸿雪迅速回头,果然见到方秋晚正坐在软塌上,见他望来,樱唇浅笑,杏瞳微弯,好似月光皎洁。
他心里重重跳了下,垂下眼道:“你怎么不睡?”
“你不也没睡?”秋晚站起来,朝他走了几步:“你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见韩鸿雪不回答,秋晚也不在意:“那我跟你说说我在想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