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也想跟着鼓掌叫好,但随即便郁闷地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腕正被身旁的十四阿哥死死握着,她转头偷偷瞄了一眼对方,见对方正专注地观赏着前方舞狮的队伍,似乎并没有任何想要放开她的意思。陶沝无奈,只得将脸转向左边,想让巧巧帮着话。却没想到,这一看不要紧,她发现自己的左手边竟然站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大汉,哪里还有巧巧的踪影。
巧巧竟然不见了?!
陶沝吓了一跳,连忙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但转了一圈也没在周围的人群中看到巧巧的身影。她慌忙将此事告诉了身旁的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听罢也是一怔,随即便立刻拉着陶沝的手硬挤出人群,开始四处寻找巧巧的下落。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寻人。但无奈今夜街上过往的行人实在太多,纵然两人全都睁大了眼睛在人群中仔细搜觅,却还是久久不见其踪。
十四阿哥的手由始至终都一直没有松开过陶沝的手腕。甚至因为巧巧已不在身边的缘故,他更加变本加厉、旁若无人地直接握住了陶沝的手。
陶沝想要反抗,可最终还是以力量不济无效收场。
就这样找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两人还是没能发现巧巧的踪影,十四阿哥这下看上去也有点急了。毕竟丢了一个公主可不是事,而且人还是他带出来的。
陶沝见状赶紧提议:“要不我们俩还是分头去找吧?这样可能会比较快一点!”
她话音未落,十四阿哥那厢已立刻冲她摆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且冷笑着回道:“哼——你这家伙自己走路都不认得道,爷又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人去找,万一到时候巧巧没找回来,你又给弄丢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迷路的!”陶沝忙不迭地冲他拍着胸脯保证,“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先定一个容易找到的地方,如果有哪一方找到了巧巧,就带她一起去那个地方汇合,若找不到,也回那个地方,到时候再继续商量对策——就以一个时辰为限,如何?”
十四阿哥闻言挑了挑眉,虽没有直接拒绝,但看得出他对陶沝的话并不十分信任。
陶沝努力为自己辩白:“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纯粹担心巧巧的安危而已!万一她因此遇上了什么坏人,那岂不是……”
或许是因为最后这句话成功挑起了十四阿哥的担虑,他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了陶沝的提议。两人约好一个时辰之后,无论双方有没有找到人,都先去城中那家品香楼前汇合。
与十四阿哥分开,陶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总算不用再被对方一直牵着手了。虽然没有认识的人看见,但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大步往前走,陶沝发现前方一个面具摊边站着一个背影和巧巧相似的女子,她立刻欢悦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女子回头,却是张完全陌生的脸,很漂亮,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年纪看起来也和巧巧差不多大。但,不是巧巧。
陶沝有些尴尬,赶紧低头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女子听罢愣了愣,好脾气地回她一笑,并没有打算继续深究。而那位面具摊的摊主也适时跳进来插话道:“这位新来的姑娘,我这儿的面具都很好看,价格又便宜,十钱一个,你也选一个吧?”
陶沝不忍断然拒绝对方的提议,目光随意往面具摊上一扫,跟着便一眼相中了摆在最中间的那个银狐面具,她拿在手里赏玩了半天,心里甚是喜爱。刚想付钱买下,结果却悲催地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带钱。
她今日是从宜妃那儿直接被巧巧拉出来的,根本没来得及回房准备银两。
旁边那名女子瞧出了她的窘迫,忍不住出声提议道:“如果这位姑娘不嫌弃,我可以先将身上的钱借给你,我今日刚好带了足够的银两!”
“不,不用了……”陶沝红着脸放下手中的面具,冲对方摇头道谢:“还是等我找到……家人再买吧……”
巧巧还没找到,她现在买回去反倒有些不好交代了!
有些失望地离了面具摊继续往前走,陶沝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卖花灯的摊前围满了路人,好奇心驱使她挤过去一瞧,发现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写诗得灯”的活动。
要求是写一句或一首当中含有红豆两字的诗词,并出所写诗词的出处,只要摊主认可,你就可以得一盏灯,但前提条件是,不得与已有的重复。
陶沝抬头望向立在摊前的那块已被人写满了密密麻麻诗句的硕大板子,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首著名诗人王维的《红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莫名的,陶沝想起了那日里被自己当着某人的面扔掉的那串红豆手链。那幕红豆滚落满地的情景至今还清晰得印存在她的脑海里,历历在目,每每回忆起来都让她觉得揪心的疼。
所以她想了想,执笔在那块板子空白的地方一笔一划地写上: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刚写完,摊主便立刻凑过来端详了半天,道:“这词瞧着倒是新鲜,只是不知出自哪位名人之手?”
陶沝张嘴才要作答,但旋即便想起曹雪芹这会儿还没出生,红楼梦也不知道在哪,遂又立时闭了口。脸上也再度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
摊主仿佛顿悟般地瞅了她一眼,好心补充:“姑娘这词儿其实写得不错,只是跟要求的有些出入,要不您再写一句符合要求的吧?”
陶沝这下更加尴尬了,她正想辩白这词并不是自己写的,就在此时,后方突兀地伸来了一只大手,直接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下写:
“万斛相思红豆子,凭寄与个中人。”
鼻尖传来一股熟悉的淡淡龙涎香,陶沝身子当场一滞,心也莫名随之一动。
这种感觉,异样的熟悉……
即使不回头,她也知道此刻握着她手写字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曾经,在他们两人初次相遇的那间昭仁殿里,他也是像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带着她在纸上写下纳兰性德的那首《木兰词》,而今往事重演,她的耳边却依稀仿佛还回响着他那时念过的诗句: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鼻子不由自主地一酸,陶沝紧咬下唇,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当众掉下来。
时至今日,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两句词的真正含义,或许,上天早就已经提醒过她,用这首词,预示了她和他的未来……
一句词写完,身后的那个人并没有开口话,而是继续在后面跟着写道:宋.刘过.江城子。
摊主站在一旁看着他以这种另类大胆的方式写完,脸上的神情虽有些奇怪,但仍忍不住出语称赞道:“这位爷您写的字可真好,这句词也符合要求,我这就给您……”话到这里,他猛地一顿,因为注意到某人握着陶沝的那只手此刻并没有松开,而陶沝虽背身对着他,却也没有任何想要要反抗的意思。他探究的视线立刻在两人脸上来回一转,略一思忖,又立刻笑着改口道:“给你们两位取灯去,两位稍等——”
望着匆匆跑开的摊主,陶沝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回过了头,却意外地正对上一张漂亮的银狐面具,俨然就是她刚才在面具摊上看中的那一张。
她一愣,目光也随之定格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张漂亮的银狐面具尽管遮住了某人的大半边脸,但却依然能清楚看到他眼睛和嘴唇——
那琥珀般的丹眸晶莹深邃,眼波流转,令人几乎无法自拔地瞬间沉沦其中;那薄如红枫的嘴唇线条优美,微微向上勾起一道迷人的弧线,流泻出如水般的淡淡温柔……
他没有开口一句话,只静静地凝视着她。她执笔的那只手仍被他轻轻握在掌心。
而她也同样目不转睛地定定回望着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她初次见到他时的那幕场景——
那个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而他亦是一样……
如果人生真能始终宛如初见的话,那该有多好……
陶沝这厢正暗自惆怅间,刚才那名摊主已捧着一盏极漂亮的荷花灯回来了。他直接把那盏花灯递向某人,某人怔了怔,并没有伸手去接。摊主见状,反而硬是要把灯塞给他,嘴里还不忘好心教:“拿着,我瞧你们这对情人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可是当爷的,肚量就得比女人大一些——照我,这两人之间相处有什么误会也是正常,主动道个歉也就没事了——喏,送盏漂亮的花灯哄哄她,她兴许就会原谅你了……”
虽他这话明显是出于一番好意,但陶沝还是听得嘴角当场一抽,转而半是同情半是无语地看向那名摊主。如果他知道自己此番教的对象正是当朝华丽丽的太子殿下,恐怕定会吓得当场休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