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万万没想到陶沝会在此刻突然对自己说出这种极力维护的窝心话来,心中自然大悦,那双漂亮的桃花美眸也因而变得闪闪发光。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揽过了陶沝,将她紧紧地压进了自己怀里,且紧滞得再不留一丝空隙——
“你放心,不管出什么事,爷都不会让皇阿玛动你的!”他用力地搂着她,就像是搂着一件无价的稀世珍宝,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别人夺了去。陶沝也难得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乖巧得就像一只已然没了脾气的小猫。末了,他将下巴枕在她的一侧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许下承诺。“爷会守着你,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这句话其实很感人,而且说话之人也同样情真意切,但陶沝这厢却是偏偏听得身子一颤,且莫名地从心底透出了一丝凉意——
任何代价吗?他指的会是什么?
上回,她是因为索额图之死才幸免于难的,那这次呢?九九又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保她的命?
不过想也知道,即使九九肯拼力保她,那位康熙皇帝也是绝不会一次又一次对她这种成日里惹事生非的人再三容忍的,哪怕她是他钦点的阿哥福晋。或许……
陶沝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努力在脸上堆起一个暖暖的笑容,从九九怀里探出脑袋,柔柔地出声提议:“爷,皇上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您明日还有早朝呢!”
九九低头看她,脸上虽不乏疲惫,但更多的却是恋恋不舍:“爷陪你一起留在这儿!”
“不,不用了!”陶沝赶紧摇头,“九爷您为董鄂做得已经够多了,董鄂不能让您再跟着董鄂一起受累,董鄂是自愿留在这里照顾倾城的,一个人足矣……”顿一下,“横竖里面还有那么多太医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想陪在倾城身边,不管她体内的毒最后能不能被解开,她都想第一时间知晓……
见她这会儿如此坚持,九九也爽快地点头应允:“那好吧!爷先回去,等明日一早再来看你!”
九九走了。陶沝也重新回到里屋倾城的床边跪地祷告。
她不知道刚才倾城的脉象之所以会出现那样的变化究竟是她的一番祷告起了作用,还是师兄给她的链子起了作用,或许都有用,也或许都只是巧合。不过,即使会被旁人误会这是什么邪门之法,她也认了!只要眼下能救得倾城的命,就算明知是旁门左道她也愿意去尝试。
就这样,陶沝紧紧握着倾城的手,一遍接一遍地在嘴里重复念着祷告,直到外面天色大亮。
而原先聚在房内热烈讨论各种解毒之法的那群太医们也基本回到太医院里去研制解药了,这边屋里只留下了李颖滋和另一位刘姓太医坐镇。
两位太医时不时地走到床边轮流搭一下倾城的脉,探其脉象是否又有异变。所幸情况也一直没有再恶化。
陶沝心中小小松气之余,也忍不住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如果倾城今次能够成功得救,那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不能,也不知道那位康熙皇帝到时候会怎样处置她?是再度把她扔进宗人府大牢吗?还是再次把她送去寺庙礼佛?亦或是……干脆直接赐她自尽?
想来,若是以康熙目前对倾城的心思,最后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明显是最大的!
其实,如果倾城真的不在了,那么她倒是真心希望康熙能一并赐死她的,也免得她孤单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无依无靠……
她没有倾城的聪明头脑,从来都做不到游刃有余地辗转于各个阿哥党派之间。
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要避开这个九龙夺嫡的终极漩涡,但那些麻烦事却偏偏就像是长了眼睛认准了主子一般,每次都会找上她,让她想躲也躲不开。之前因为一直有倾城帮她挡着,所以她内心并不对此十分畏惧,即使频频惹事,最终也可以化险为夷。可如若倾城哪天不在了,那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铁定立马就会被卷入各个阿哥党派当中彻底沦为炮灰,届时,恐怕用不着康熙赐自尽,她也会死得非常难看!
想到这里,陶沝幽幽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取出刚才一直握在倾城手里的那串十字架项链,将其慢慢地戴到了后者的脖子上。她学着师兄当日里给她戴上项链时的样子在那个十字架项坠上轻柔地落下了一个吻:
“全能的主,请你保佑我的天使……”
随着这声话音落下,那条银质的十字架项链也在倾城白嫩的脖颈间流转出一道淡淡的光华,但转瞬即逝。
陶沝也没多想,只继续虔诚地合掌轻声祈祷,一直到她祷告的嗓音听在自己耳朵里也变得无比沙哑。
正在这时,旁边有人恰到好处地朝她递来一盏凉茶。
陶沝想也不想地立即接过,举杯一饮而尽。她转头正要道谢,下一秒却赫然发现刚才递给她凉茶的人竟然是小太监尚善。
此时此刻,尚善手里正托着一个茶盘,上面搁着雪瓷的茶壶和茶盏。就像是专门为她准备似的。
一瞬间,陶沝内心顿时涌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连带握在手里的这只茶盏也变成了烫手山芋,给也不是收也不是。
而尚善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这番异样,只冲她微笑询问:“格格,还要吗?”
陶沝红着脸摇了摇头,将手里的茶盏默默递还给他。后者接过茶盏,又一脸笑眯眯地继续解释道:“是太子爷让奴才过来伺候格格的!”
哎?!
陶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整个人当场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原本待在里屋坐镇的那两名太医此时也恰巧去了外屋议事,听不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过了好半天,陶沝才从嘴里生生挤出一句:“谢谢你!”,之后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尚善闻言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而后语气温和地感叹:“太子爷他真的很心疼格格呢!”
陶沝听罢再度一愣。这话有从何说起?
见她这会儿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尚善又赶紧举实例证明:“刚才皇上当众责罚格格的时候,太子爷虽然没像九阿哥一样为格格跪地磕头,但他负在身后的那两只手掌心也都掐出血印来了,奴才站在后边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敢信口欺瞒格格的……”
怎么会?
陶沝又一次被对方口中所冒出的惊人之语弄懵了。还不等她反应回神,尚善那厢又继续滔滔不绝地自顾自往下接茬:“还有,虽然太子爷刚才一直在跟九爷作对,但奴才相信,太子爷他心里绝不会认为今次这件事儿是格格您做的,所以,格格您别担心,太子爷他一定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响。陶沝一怔,本能地循声朝门边望去,却发现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里屋门内,负手而立,一双犹如琥珀般的丹眸正目不转睛地远远凝望着她,眸光温柔似水。
正文 240白首相知犹按剑(上)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眼见自家主子这会儿意外出现,尚善立即知趣收声,上前恭敬行礼。
太子没话,只朝尚善轻轻一挥手,后者便立刻会意地退到了外屋,并体贴地将里屋房门轻轻合上。
陶沝一动不动地继续跪在床边地上望着他,贝齿轻咬唇瓣。
她猜想这位太子殿下此刻出现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説的。可是,她却猜不到他究竟想跟自己什么。
今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多事,每件事情都来得那么突然,且全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先是十四阿哥恼羞成怒地跟她摊牌,紧接着倾城中毒,再然后她被莫名其妙地怀疑成是下毒凶手……
一颗心被频频揪起提到半空,大脑也早已陷入了一团混乱。里面那些神经线更是被根根绷紧到了极点。
她差点就要承受不住了!
所以,她才会像个疯子一样在四爷府的那座假山石洞里对他低声下气地表白,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稻草——那般不遗余力、甚至是不顾廉耻地向他道明了自己的心声,无非只是期望他能够在她最迷失最不坚定的时刻,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那样的话,即使再对其他人心怀愧疚,她也会坚定不移地等着他,对他死心塌地。
可是,他当时却残忍得什么也没有。哪怕是骗她的话也没有。
既如此,那如今他又要来单独跟她什么呢?
正当陶沝这边还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却收起了适才一直注视着她的那种温柔眼神,径自踱步朝她走了过来,而后,在她跟前站定。
陶沝不自觉地仰起头,却发现太子这会儿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倾城。
陶沝默默地再望一眼对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跟着把目光转向了床上的倾城。
无声的静默。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话,彼此间生疏得就好像是两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唯一能将他们两人系在一起的就只有眼前昏迷在床上的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