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老爷这不同于平常男子,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心态,倒是让我对未谋面的舅母生了很大的兴趣。
总算是勉强撑到了鸡叫露出晨曦的时辰,我打紧小眯了一会儿。
“茜娘,这是你薛姨娘生时亲手缝制的花衣,应着春景倒是正好。”奶娘又在给我倒腾些小衣。
其实姨娘身体一直不好,这衣服多数还是奶娘一针一线密密相缝的,但是作为下人,奶娘怎么可能会居功自揽。
我露出甜蜜的一笑,指指天,吐字艰难的说:“立春?”
“是啊,估算从家庙回来的那天便是姑娘的生日,姑娘可有想要的礼物?”奶娘捏过我的小鼻子,接着又叹一口气道:“才不过带了姑娘十个月,却好似上辈子就认识一般,叫我捏得爱不释手的。”“不要,要奶娘。”我嘻嘻笑着往她怀里拱了拱。又悄摸着探了一下脑袋。
我就这么一个小举动,就把奶娘逗笑不停。
“说什么事呢,茜娘那么开心?”闻声我探着脑袋,在奶娘怀里东瞅瞅西望望的,才见到东边来的国公爷一身旗装,配着有些生锈的长剑,挺直的腰板精神头十足。只有那一缕长发中有略微几根不打眼的白发还是透露出了苍老的气息。国公爷的整体妆容散发出一种将军的霸气让人畏惧。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永远那么慈祥,让我如沐浴春光般温暖。
“大人。”我努力学着桂嬷嬷教我的礼仪请安,奈何人小,总是做不全套还有种莫名的喜剧感。
“茜娘现在也会行礼了啊,真是聪慧呢!”说完便一把夺过奶娘手里的我,领着拐向东边的院落。
刚至主屋,便可见大堂内坐着威严的国公夫人。面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样精致的五官,一样的气定神韵,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看我时的冷漠。
我收回渴望的眼神,松了奶娘的手,胆颤得抖动着身子请安,因为心急做得更加不如刚才好。完毕,我才规规矩矩的喊了声生疏的“母亲。”
“桂嬷嬷,怎么到今日,这安还请的这样歪歪扭扭的。这往后到人家做客,这样的礼仪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国公夫人略带怒气的看着我,并没有要我起身的意思。
我人小,又是右膝弯曲,左膝而立,重心不稳导致上身东摇西摆的,周围的丫鬟极力忍住笑意偷瞄着我。我因为尴尬,愧疚一时间跪在了地上。
奶娘心疼的抱起我道:“姑娘身骨还没张开。是鄙人没有尽心教好。”
国公夫人满意得看过别人脸上的笑意,挥挥手对奶娘的话,不做搭理。再转过头对着桂嬷嬷道:“摆饭吧。”
“茜娘第一开口便是喊得你,不知道你这么折磨她又是为何,就为了那声阿娘?”趁着屋内的仆人都差不多走尽了,国公爷冷下面容盯着国公夫人严肃道。
“老爷怕是忘了,茜娘是庶女,我是主母,她该喊的是母亲。”
那次我刚发现自己已能吐得几个清晰的字眼,热络得喊了在一旁的国公夫人声娘。在这个时代,我如此喊,若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是一句要被参一本的事。
国公夫人秉着无规矩不成方圆的真理亲自送来了她贴身的管事,指导我礼仪。
我想起那次因为没站稳就被桂嬷嬷活活抽了两下手掌心,奶娘也因我的原因一天没有饭吃。恐惧上心导致我坐着都不住颤抖。
国公爷见我人小,无奈的抱过我放在腿上。
国公夫人又想借此发挥一下自己的怨气,谁道国公爷竟不耐烦得撇过脸:“欲速则不达,孩子与你亲近是好事。不必多说了,吃饭吧。”
尽管我身处长安最繁华的街段,但是深闺宅院的,哪有机会一睹外面的风采。
在几次请求,国公爷的允许下,我才敢坐在车厢外侧掀开帘子一脚偷窥外面的世界。
长安城内,往来的车辆络绎不绝。琳琅满目的商贩却很少叫卖,即便如此,那雕装精美的妆匣子前还是挤满了不少有钱的买主。亭台楼阁处有着好些貌美如花的女子扭动着身子,伴随那销魂的歌曲跳尽人生百态。
我想起前世与妈妈来洛阳旅游时的情景,只觉得物是人非事事休,因而止不住哀声叹气起来。
这时我瞧见车外头边上一个男孩身着华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却是指着那鸟笼中的金丝雀叹息道:“这花虽无情却有泪,鸟声无恨却惊心。我心中的苦闷你们怎么会懂得。”他转过身子,一张平庸的外貌却是满含凄然。他身旁紧跟着一个书童,追喊到:“公子那这鸟还买不买啊?”
映着心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坐在车里一字一句清晰得说出,却得来周围一片的惊讶。
第三章 初见时的他
“茜娘,刚刚是你吟的诗吗?”坐在车内里的国公夫人使唤巧儿把帘幕掀起,略微的坐正了身子便叫奶娘牵着到身边去。
“母亲,车,外,小哥哥,大人,诗。”我略带虚心的回了,可是知道这杜甫是在晚唐才出现的,这诗怎么可能会有呢。
“你大人何曾会吟诗了,做赋了。怕也是那些个会宴和那些书生们说笑时记下的,家里也就你大嫂还能些许会点。”夫人微闭着双眼看来并没有纠缠诗出处的意思。
过了些会她暗笑道:“但是此诗却正是说出了那会儿子你大人在外吃仗时,我在家那种急盼。想想也就刚过就那么几年的光景,如今日子好了,却越发的怀念起那段日子了。也算得你大人有点良心,能记着这么一句重情义的话。”说罢便又挥了挥手让奶娘服侍我出去了。我还想这刚能说话,要是又不利索的回答会不会引得母亲又生气,再没想到母亲竟然因这句诗念叨起了大人对她的情分。女人终究还是在乎爱情的,即使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络绎不绝,但对母亲大人还是敬重的,期望我这句诗能让她心宽敞些,对我也能少些恨意。
正当我又想观赏车外风景时,听得夫人略带微叹说来的话:“你可知你大人为什么此番非得带你去家庙吗?我看你机灵,想必也是知道的,你别怪我叫嬷嬷硬让你硬学规矩。”
“奶娘,不懂。”我所能知人事,是因我有着20多岁的灵魂,但我却还是对这个世界的习俗没有接触,这往家庙我也当是大人来慰藉我作为深宅大院的庶女见不得外面风景的遗憾。当我还只会指天问地时,大人便是知道我空有女儿身,心底里比男儿还向往天地日月之行。
“茜娘,这是老爷和夫人对你抬爱啊,这是要立族谱的。”奶娘立马拉着我在幕外面给夫人行了个礼,还乐呵呵让我谢恩。
心里五味俱全。甜,大人对我的溺爱真的堪比前世的父亲,苦,怕是主母只会更加地不待见自己,酸,如果我是嫡女有些事做起来是不是应该更方便了,辣,那些后院的女人估计从此都不会善待我了。如今我还有大人和母亲看护,在这个时代他们如今六七十的年纪了又有多少时光呢,若是有一天走了,这立了族谱他们是发卖不了我,可我现下也才快满年岁,这往后我又拿什么去争取自己的命运。如今我是更期盼,此生的父母亲能长命,过百岁……
路上走走停停,因母亲年迈受不住船舶的折腾,我们也只能绕行了一段。一大家子好好荡荡的行着有引来了不少动静,倒是因为奔波疲累,夜里头点枕便睡了,那些梦魇也暂时没做过了。
倒是如今,能言语了,我便再也不让奶娘进屋睡了,让她睡在了侧房。因立规矩而来的桂嬷嬷底下有个女儿叫桂林,如今倒是跟着我做了贴身丫鬟。但是两人也是睡在了外屋里,偶尔夜醒我自己扶床起夜他们也还是能听得声音。桂林比我年长6岁,人机灵,但话也多,常常都是她从外面听来的消息知道了到哪了,路过谁府上,又有谁来拜见了国公爷等等。
也算是机缘那天在路上碰见的小哥哥也顺道往洛阳,而我们本是直接过江往青州,却也因此而饶了路。他虽长相平庸,但据说如今7岁已做得名诗,他所出的棋局现今还未有人能勘破。不过说是棋局规章新颖而他人也错把他当无知小儿无心错出。
那日他带着书童正往鸟市而去,听得那塞边而来的女子唱得的小曲又印的此景便说出那句话。正好路过的大人也被他这句所吸引便问了其姓氏,得知是崔氏幼子便萌生了拜访之意。一来二去竟也知正巧出行,便作陪一路绕向洛阳再往北行驶。
这几夜,虽是累得但多数也是他从东侧吹来的笛声抚慰了我的梦魇。少年便得如此才名又家世显赫,想必其父母也是宠爱的,要不这本该廖淼的笛声倒是吹出了欢欣喜悦之情。我竟也真心实意的散出了久违的笑容。映着月光,看到铜镜里淡笑的自己,薛氏的美终究还是给了我的,只是不知这美最后会是福还是祸……
行至洛阳的途中每日都是白天颠簸,夜里好眠。一路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开路,没遇着拦路的绊脚石。至于国公爷的胞弟因家中之事未能如期启程,后事我也不甚详细。本打算一睹婶娘的风貌,如今却是不知何时何日能见着了。仅此我们的行程也是不紧不慢的赶着,并在预计的时日内到达了洛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