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郎觉察我所思,蹙着眉头道:“那时候姨母一直要抬林姨娘做续弦,把卢家得罪的干干净净。甚至最后卢家老太爷连大哥这个外孙都不认了。哪怕到最后,大哥病逝,卢家都没有来一人吊丧。”
籍郎话中的姨母想必就是前崔老夫人。听他这么说,我反倒更觉得林氏不简单。
“籍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你大哥的死和你娘有关?”我侧过身子,躺在他的臂膀上,小心翼翼得问道。
“不仅仅是我觉得,只怕事发当年在场的人都深信不疑。就算不是我娘做的,那也和我娘脱不了干系。”籍郎冷冷道。
我紧紧握着他瑟瑟发抖的手:“我知道你的难过。疼你的大哥一定也会明白的。”
籍郎闻声震惊得看着我:“她是我娘,是我生母。她做什么都是为我,为莺娘好……”
我摸过他的面颊:“我总觉得真相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籍郎抓住我的手,摆摆头道:“不要再做无谓的纠结了。不管到底是谁做的,传出去总是不利于我们崔家名声的。”
我轻轻拉了拉籍郎的衣袖:“你知道万麒麟取的媳妇是谁吗?”
籍郎不以为然得顺我话问道:“你认识?”
“正是我族妹,屈突婉。”我转而又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小时候还总跟在我后头混吃混合的呢。当年婉娘可是老欺负麒麟,常常两人喊打喊杀的。如今却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我不禁笑出声,怀念小时候的美好。
籍郎却是抚过我绽放笑意的眉眼:“世事难料。你能想到最后还是嫁给我了吗?”
我淡淡的笑了笑:“想到,尤其是在逃离仇家魔爪之后。”
“可是当年你根本就没有对我上心啊?”籍郎苦笑一番,审视我的眼眸。
我知道他是有相信卢家表兄的话了,不禁莞尔:“你怎么就知道没有?从小,我便知大人给的那块玉佩是何用意,可我从来没有卸下来过。之所以一再拒绝你的情意,是我深知大嫂是不可能让我高嫁的,更何况她有心要你做齐芳的夫婿呢?”
籍郎收起一丝不安,没有吱声。我暗道,这个心结若不是及时发现真有可能成为一个我和他感情破碎的定时炸弹。于是我便深吸一口气,忧愁叹道:“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是关于仇阳的?”籍郎垂了眼眸,有意回避我。
“是,又不是。”我紧握着他的手,郑重说道:“我从第二次见你开始,就一直看不清你的面容。”
他来了兴趣,惊讶地问道:“那看别人呢?”
“都没有问题,唯独对你。不过,正因如此,我反而对你的话更为上心,会努力去细细琢磨每一句每一言,从而用自己的想象,来描绘出你实际的表情。”我望了一眼竖插着画卷的木桶,笑容羞赧:“情根深种,局中人不知,但是旁观者却看得清清楚楚。仇阳借着桂林给她透露的信息,特意为我做了一张和你有八成相似的人皮面具。”
“什么?”籍郎不禁一颤,竖起了身子:“当年莺娘说的话是真的?”
我不做他想,自然知道,莺娘说了什么,默首:“是,当是莺娘说我做的画和你有八成相似时,我就起了疑心。”
道完我起身拿过桌面上的紫砂壶,给籍郎倒一杯茶:“可是我偏偏就是找不到机会出府,一探究竟。直到仇阳来国公府送彩礼,我几番想上前请安,都叫齐芳给拦了下来。不过就在仇阳回首凝视齐芳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他右边嘴角下的红痣。此番我才想起,我画上所做的模样,这颗痣可是在左侧的。”
籍郎抓着我的手,没有片刻犹豫得问道:“他们这样处心积虑的,到底为了什么?”
如果当年我喝了喜婆的那杯酒,又或者没有戴谦德大哥给我的镯子,我想我现在不是供别人消遣娱乐的行尸走肉,就该是被仇家老爷烹蒸熟吃的人肉。
“仇阳不过是替仇老爷娶我做一个名存实亡的妻。到底为什么……仇家曝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我松开他的手掌,吹灭烛火,慢条斯理道。
籍郎迎着屋外的月光,摸索到我的脸颊,小心翼翼地捧着,喃喃说道:“你恨他们吗?”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恨?欺骗我的,背叛我的都给我亲手夺命。至于大哥,三哥……我答应过大人,不会伤害自己的亲人。更何况,我现在还要倚仗国公府的一切做庇护。”道完,我钻进被窝又低言道:“如今二嫂要回来,多少还要靠着大哥大嫂照顾。我想着仇家的事,大哥只怕也是被三哥利用了。现在国公府境内这般萧条,齐芳又迟迟出不了闺阁。再看渊哥年过二十,却依旧羸弱,瘦小见个生人都畏畏缩缩。比渊哥小上三,四岁的庶出二子朗哥,他都已经在外头跑商养活姨太太了。渊哥几斤几两,你我心中清楚。到最后国公府的重担,渊哥这个嫡长子可能挑动?这一切算起来也是因果报应。”
籍郎听闻后,久久叹出一句,沉吟道:“你心总是比男子都宽。”
我不以为然地一笑:“对了,你那些同窗里可还有能和齐芳配上号的?白日里,大嫂又托人来问了一遍。”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余情幽梦
“只怕你费心费力得给她寻了好的,人家不领情。”籍郎替我掩盖身后的被角,一手撑着脑袋望我。
“没事,我只负责提供人选。到底最后齐芳愿意跟着谁,可不是我说了就能算数的。只要能给大嫂提供那么几个品行,德,才拿得出手的人选,最主要家世低一些,大嫂肯定就看不上眼了。反正到最后如果真一个也没看上,大嫂也不会好意思再追着我,问我要人了。”我顺势又往他怀里挤了挤,毫无所觉得碰到了他的尴尬处。
籍郎迅速垂下手,倒吸一口气:“你这磨人的妖精……”
我露出一丝丝好笑,弓着身子滚到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口处,低低道:“我得早点睡了。明日还要和大家去烧香呢。”
籍郎搂着我,用下巴顶在我的脑门上,极尽温柔道:“恩,睡吧。”
因为马上就要到正祭日,洛阳城内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我与林姨娘,卢家姨母一间马车,崔老夫人一人独间在前头。
待到一出洛阳城,我便有些昏昏欲睡,靠在了里车壁上小眯一阵。
“你看看她。总是一副自己是当家太太了不得的样子!一辆破车偏要塞这么多人!”卢家姨母拉着林姨娘的手,侧着身子嗔怪道。
林姨娘朝我这里望了一眼,对着卢家姨母笑一笑:“最近府内开支不小,总是要计算一点过的。”
“她这样可是不情愿叫我们留在崔府的意思?”卢家姨母一听林姨娘所说更是来火。
我半眯着眼睛,暗暗捶胸。这林氏真不简单。不着意的一句话,就叫这妯娌生了缝隙。
“快别这么说。你们往年也不常来走动,难得几个孩子还能有时间一处玩耍的。老夫人只会更欢迎,哪里会有这些不该有的想法。”林姨娘忙替卢家姨妈顺气,巧言安慰。
我偷眼瞧卢家姨妈憋气的样子,不禁赞叹林姨娘的功力!
面前安静不苟言笑的貌美女子可不是空有外表的绣花枕头,其心思甚是慎密。话中所说好似字字都是在为崔老夫人冷傲孤僻的性子开脱,实则却是借卢家败落,仰人鼻息的意味,更加深了卢家姨母对崔老夫人的怼怨。如此看来,林姨娘能把崔府上上下下的心思一并拉拢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女人太不简单了!
只可惜,我自来都对耍心机这种事嗤之以鼻。而就目前来说,林姨娘对我只有拉拢没有威胁,我确实犯不着为了她一句话去费过多的神思。便安然得靠在车壁上闭眼做睡。
崔府的女眷陆陆续续到了场,以崔老夫人为首。三三两两上前,分别进香叩拜。过后便是听经书,讲生的时间。恰巧我们一行人转至谭金阁的时候,碰倒了姜家的酒娘,娟娘。崔老夫人特意准许我离席,和她们照过一面。
娟娘较我几年前所见倒是长了些肉。眉眼间的多了几分宁静。
此刻酒娘正挺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由莺娘搀扶着。我们三人绕过假山,向着寺院后头的花园走去。
我不禁有些恍惚。
上一次,来这里的,是我,酒娘,莺娘,为的就是娟娘的事。这一次虽然莺娘换成了酒娘,可是景依旧是那处景。
小丫头在石凳上铺上坐垫,娟娘仔细得掺扶着酒娘慢悠悠坐上。
“我没事,你们都坐下吧。”酒娘摆过裙角,笑眯眯得对着我和娟娘道。
我心下暗暗吃惊,这娟娘怎么就对酒娘如此服帖。
“茜娘,莺娘怎么样了?”
娟娘这句话一道完,我心下便明了了几分。临靠着娟娘说:“昨日已经能吃得下几碗粥了。估计过几日就能好全了。”
酒娘柔声道:“你和籍郎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