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你现在没有力气了,来,我喂你。”
她将杯子凑到自己嘴边吹了吹,这才凑到傅清屏嘴边,絮絮叨叨道:“这衣服你喜欢吗?剪裳阁是野望有名的,我从前也总爱穿他们家的衣裳。不过许是许久不穿了,总觉得这衣裳怪怪的。这件是我今日刚刚挑的,前些日子的,尺寸都稍稍不符,不过我觉得这件应该正正好,待会你穿上给我瞧瞧。”
傅清屏低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发干的唇。
红唇微启。
“谢沅垚!”
一室寂静。
谢沅垚莞尔一笑:“你呀,哪有做闺女的直呼娘亲的名讳的。”这话说完,还伸出手来,摸了摸傅清屏的头发。
动作颇为熟稔,一点都不向对待一个十六年未见的陌生人。
傅清屏避无可避,也......不想避:“你不是......”死了么?
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异常认真。
“你就不担心我是个骗子,顶了这张脸来谋财害命。”谢沅垚眨眨眼睛,傅清屏从中可以看出谢老夫人当初逐字逐句跟她描述的,那个以传奇的身份留在众人记忆中的谢家沅垚。
“若是谋财,便该直接去谢府,若是害命,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小命竟然这般值钱了,毕竟一出生就遭人遗弃了不是么......”从前她以为她死了,她甚至一直都有着查清真相,为母报仇的想法。
如今呢,却告诉她这个人还活着,而且生活顺遂!既然都在,为什么不接回二哥,为什么要看着她和二哥在谢府这个泥潭里苦苦挣扎。思及此处,便想到族谱的的事情,如果父母俱在,谢家又如何敢让她与二哥入谢家族谱!她知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那个小小的傅清屏,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我不是......”谢沅垚愣了下。
“如果没有什么事,请出去。当然,最好是能通知大哥来接我。至于大哥的行踪,你们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会不知道。”傅清屏滑进被子里,翻了个身朝里,便不再说话了。
傅清屏等了许久,也不过等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晚间再来唤你,我们一同用膳。”谢沅垚说道。
傅清屏默不作声。
门开了又关。
一滴眼泪顺着莹白的脸颊落了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
飞檐下水流如注,直击在伞面上,水花四溅。撑着伞的是一个着蓝色长袍的高大男子,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握住伞柄的大手骨节分明。
“先回去吧。”谢沅垚说道。
一步迈入伞中,男子默不作声,只撑着伞。
傅清屏躺在床上却是浑身不得劲,翻过来覆过去,最终只得卷着被子做了起来。
这一起身,傅清屏才发现不对劲。力气......不转瞬间就想到谢沅垚的那杯水,呵,下药解毒的动作倒是迅速。
不过,自己身边一直没有人近身,到昏迷之前,自己也没有受个伤什么的,这药,到底是怎么下的......
傅清扯了床头的衣服下了床,如谢沅垚所说,这衣服合身的紧。
傅清屏摊开手,看着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又将视线转到这屋内的一桌一椅上。
她是傅清屏又不是傅清屏,她没有权利代替任何人去原谅谁。
不是仇,不是怨,只是深深的遗憾。
傅清屏这边因着谢沅垚的出现而心神大震,谢天华那边却因为这越来越大的雨儿险些乱了手脚。
明明才是下午,天空却如同泼墨一般。谢天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长亭外,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天气,在这么下去,别说找人了,只怕连看清楚眼前的路都很困难。况且,他找了这么久,派了这么多人,却是半点没有找到靳洛的踪迹!
这贼老天,究竟是要做什么。
江府的情况也同样令人皱眉。虽然有谢天华前言在前,但是仅凭着谢天薇又怎么可能管得了谢天娇。要是真让谢天娇回了谢府,将傅清屏出事的消息传了出去,哪怕谢天华最后回来,在前面有王氏和李氏的情况下,怕是也不能将谢天娇如何。
眼看着谢天娇就要带着丫鬟婆子硬闯出去,谢天薇咬了咬牙,命人去请了江夫人,只盼这人平日里对清屏表姐的喜爱都是真心的。
这房间是按照傅清屏现在的喜好布置的,西墙一整面墙上,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傅清屏近前看了一眼,发现大多都是没有看过的,并不是说这些书都是珍藏典籍什么的,而是,这些书,都不是大渝市面上广泛流通的那些。
只可惜傅清屏从未离开过大渝,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些书到底是哪里的。
随手抽下一本地理志翻开,傅清屏愣了下,又抽了另外一本翻开。再换......直到手上拿不动了,傅清屏才恍恍惚惚地靠在书架上,从唇边不受控制溢出笑声。
这一整面墙,满满当当的书,怕是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这岂是一朝一夕就做得到的。
这份情谊,终究是给她的。
受之有愧。
受之不起。
“扣扣,”敲门声响起:“清屏。”
傅清屏恍然抬头,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天色,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站了这么久。
她转身欲把书放回书架,却不料从脚底而上的酥麻感一瞬间击溃了她。
“啊。”傅清屏脚下一个不稳,撞到了书架上。这可是实木的,如何能不疼。
房门被用力推开,来人像是被风吹到了自己跟前。
46、谢府(十六) ...
傅清屏抬头看过去, 就见一个桌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天!”傅清屏惊得后撤,背后就是书架,一个脚软竟然直直地跌坐在地上。那人仿佛也是被这样的情况惊到了,忙往后撤了几步。
谢沅垚后面跟进来就看到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不由得笑出声来。
傅清屏同中年男人一同侧目。明明是两张不同的脸, 却是一模一样的呆愣愣的表情。
谢沅垚笑得更大声了。
傅清屏挣扎着想要起身,男人看见, 忙伸手去扶。傅清屏也不避让。
能出现在这里的,关系同谢沅垚如此亲近的, 长相同大哥有三分相像的。除了傅坚, 她的父亲, 不作他想。
许是瞧出了傅清屏的的问题,傅坚直接伸手将傅清屏打横抱起, 放在床上。在之后, 便讷讷地站在一侧,不动, 不说话。
还是谢沅垚走了上来,也不知在她腿上按了哪里, 那种让人痒得受不住的感觉慢慢消失了。
傅清屏颇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知道, 那些书很有可能都出自这一个人的时候, 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谢沅垚看出了父女二人的窘迫,开口道:“好些了吗?出去用晚膳吧。”
傅清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吃中饭。
刚想站起来说些什么, 就听到“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震得她耳朵发疼,许是因为心理作用,竟然觉得雨声更大更清晰了。
站在床前的夫妻二人也是一愣神,谢沅垚迅速靠近揽住傅清屏的肩膀,傅坚则是大跨步走了出去。
狂风骤雨,蓝色长袍猎猎作响。傅坚皱着眉头看向远方,心头不详的预感愈发浓烈。
黑色的影子落在他身边:“爷,请随属下赶紧离开。”
“怎么回事。”
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轰隆,轰隆”的声音似乎就炸响在耳边。
不用影子回答,傅坚就猜到了大半。
谢沅垚拉着傅清屏快步走出了房间站在院子里。雨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很重,重得几乎要穿过伞面直接砸到人身上。
除了她的房间还有一点亮光,周围的一切几乎全被深陷在黑暗之中,傅清屏本就对野望不是很熟悉,这下子更加无从分辨。
“邙山。”谢沅垚说。
傅清屏一愣,这居然是已经出了野望的地界。
傅清屏可以感觉到地面在晃动,她必须要谢沅垚撑着才能站稳。透过层层雨幕与密林,隐约可见山石飞溅,而此刻,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地动啊,他们还在山上,这是寻死的节奏。
谢沅垚将她揽在怀里:“不要怕,不是地动。”语气明明很温柔,傅清屏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狠厉。
“此地不宜久留,你带清屏先走。”傅坚说道。
他一招手,越来越多的人从黑暗中走出,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