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听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语气坚硬道:“如果真这么好办就好了。”
喜欢谁就娶谁,谈何容易?
任昭容想了想,又道:“或者相处久了,你就对其日久生情了。”
“这不失为是一种可能。”曹丕说道。
低头搅粥的任昭容动作一顿,又听他低声说道:“可我已经对另一个人日久生情了。”
他似乎将头低到了她的耳边,就像方才在马背上那样对她说话似的,亲密无比。
“我都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了,你还想要我娶她么?”
以他近日的表述方式的显明程度而言,他方才的话确实说得够“清楚明白”了。
任昭容侧过身面对着他,先是抬目向上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弯唇笑了笑,也低声道:“本来也不想么……”
“否则我又为什么收下你的刀呢?”她眼里带着逗弄的笑意,看得曹丕心里闷着一团炽热的火,烤得心底都焦了——逗弄了他,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又不给他解痒。
她早就表了态,可他却忽视了。
曹丕眼眸深处暗了暗,哑声道:“你算计我。”
既然早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也看透了他的心思,还问了这么多问题,骗他说了那么多话。
“这也叫算计……?”任昭容失言,她还有更多的话没套出来呢……
曹丕抿唇,不满:“如何不算。”
她没了话说,低头吃了一口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说:“怕我变成父亲那样。”
“曹公?”任昭容咽下一口粥,却因忽视了粥里的蜜豆噎了一下,她抚了抚胸口,费力地咽了下去。
她不知道曹操家里有多少美妾,甚至外面也有他的情人。他不缺女人,也不在乎拥有更多的女人,哪怕如今丁夫人这座家里的红旗“倒下了”,也还有个卞夫人乐于接替下这个使命。
有个这样的父亲当榜样,曹丕作为他的儿子,也很难变成一个痴情种吧。
这是他头一次看透她的小心思,或者是头一次点破。
“但如果我说到做到,不娶孙氏,你就得相信我。”曹丕平静地看着她,从容有度。仿佛他已经赢得了战争,并且胸有成竹地坐到了谈判桌上。
任昭容哑然。
这真是一条不平等合约,他不娶孙玪就能保证他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了么?
“你得相信孙氏和其他女子一样,都是’别的女人’。”他又极为镇定地补充了他的条件。
“凭什么?”任昭容蹙眉,似是极为不悦。
曹丕不知怎的,有恃无恐地低下头,凑到她嘴边轻啄一下,如上次夜袭时那样突然,让人来不及反应。
“凭你收下了我的刀。”
她润了润唇,觉得自己收下了一包炸药。
“可不管怎样,你总是会见到她的。”这对孙玪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如果曹丕不打算娶她,她也要嫁给他的兄弟。
曹丕显然没有忘记这点,他“唔”了一声,道:“那么在父亲同意之前,我不会再来这了。”
任昭容抿唇。
“或者像上次那样,我可以以不打扰任何人的方式进去。”他又提起那次夜袭闺房的冒险经历,且是极为认真地征求着她的意见,将男女之间的幽会说得如同求婚一样隆重。
任昭容抖了抖嘴唇,最终说道:“若是那样,姨母一定会把你赶出去,并且这辈子都没有人愿意娶我了。”
后半句是她闹着玩儿的,谁知曹丕却不知为何黑了脸。
“好了,不与你闹了,”任昭容提着裙裾站起来,揣测曹操与丁夫人的谈话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她道:“莫非伯仁还未告诉你,他替你与孙权约好了比试骑射?”
曹丕沉默地跟着站起来。
“他与我说了。”曹丕沉着脸,逐字逐句地说道。
任昭容看着他堪称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笑了笑。
“那么,孙玪也一定会去观战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食肆,停在两匹骏马面前。这回曹丕无需征得她的同意,直接带人上马,对她的话也不置可否。
他道:“无妨,反正你也要去的。”
任昭容刚坐到马背上,还未消化他的话。他夹了一下马肚,同时说道:“宣示主权的时候到了。”
原来他是想趁着与孙权比试骑射的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示他们“非同寻常”的关系。
她无奈道:“在孙玪面前吗?”
这样幼稚的示威在政治婚姻面前未免太过无力,也很不明智。
“不止,”曹丕沉声道:“孙家的人应当知道何为’知难而退’。”
无论是插足他的婚事,还是妄想染指北方。
作者有话要说: 预热章~因为接下来我几天要日均更四千惹
觉得二傻画风越来越……五十度灰,扶墙
而我本想写个男总裁x女痴汉的组合,但好像反转了=。=
☆、燕歌行十二
曹操与丁夫人谈了许久,至少任昭容与曹丕回去的时候,他们之间还未结束。
哪怕仅仅是出于维护脸面的原因,曹操也是希望丁夫人回到司空府的。
但是曹操离去时的脸色很糟,曹丕为他牵马时也一脸肃然。
曹家父子走后,丁夫人一直躺在床上,连午饭也没有吃。任昭容不敢打搅她,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去敲门。
丁夫人起身后与寻常无异,似乎只是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晚饭过后,她叫住任昭容,道:“昭容,你可怪我?”
“怪您?”任昭容心中一突,看来今日丁夫人与曹操的谈话内容也涉及了她。
“不错,”丁夫人颔首,证实了她心中所想:“今日孟德来时与我提到了你。我想,一定是丕儿同他说了什么。”
任昭容垂首沉默。
曹丕竟然早就有所动作了。怪不得曹操今日多看了她一眼,还让她出去找曹丕,与他一同“转转”。
……或许曹丕已然顺着曹操的心意,表达出了他想娶她的愿望。而这桩悬而未定的婚事正中曹操下怀,为他请丁夫人回府的打算多添加了一个砝码。
若是丁夫人肯为了这桩婚事妥协,跟曹操回到司空府,那么任昭容与曹丕的婚事也就办得顺理成章。若她不肯,任昭容在曹府中将无法自处,或者婚事作废,曹丕需得另娶她人。
看曹操今日的反应也知,丁夫人没有答应他,甚至说了许多令人伤心气愤的话。
“我不怪您,”任昭容交握的手间沁出了汗,她道:“我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我不确定,若是我嫁到曹府去,会不会变得和您一样,甚至比您还要强势?”任昭容坦诚地说着,这番话并未惹怒丁夫人,反倒引得她不停地笑了起来。
任昭容本以为她与曹丕不过才确立了“恋爱关系”,谁知两人的“婚姻关系”确立的时间比这还要早,且是他瞒着她擅自做主的。
不止如此,他的决定中还带有迎合曹操的意味。
“我也是这样同他说的,结果把他气走了。”丁夫人勾了勾嘴角,她道:“自从听你说起过’男人不该纳妾’的说法,我便知道,你这孩子即使嫁到他们家去,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只是极有可能变成第二个我。”
“您当真是对曹公这么说的?”任昭容微微讶异。
曹操定然受不了这样的挑衅,他府里可容不下两个“丁夫人”。
丁夫人不笑了,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是啊,所以他又气急了。他走时背对着我,竟叱道’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难道只有我辜负了别人,没有人辜负了我吗?
丁夫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门槛上,沉思不语。彼时的曹操或许是无力的,或许是愤慨的,甚至是失望的,只可惜任昭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丁夫人又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了,自曹昂死后,丁夫人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是他曹操负了我,可在那一刻,我却错觉是自己负了他,真是荒谬。”丁夫人嗤笑着重叹一句,闭上眼睛。
她长叹道:“我又想昂儿了……”
任昭容打量着她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缓缓启齿道:“……若是阿兄劝您回去,您会答应曹公吗?”
“我会,”丁夫人掀开眼帘,喃喃道:“只要他还能告诉我。”
*
曹卉来时怒气冲冲的,发髻上的步摇都晃得厉害。夏侯兄弟紧跟在她后面,一前一后进了丁夫人的院子。
夏侯尚进来后摸了摸鼻子,小声对任昭容说道:“阿丕来不了啦。”
“眼下这般情形,他还是不来的好。”任昭容一手还扶在门上,她木着脸,没有表情。
夏侯尚看了看消失在丁夫人房门边的曹卉,再看看面色不善的任昭容,心焦得很:“出了何事?我只知道……咳,丁夫人不愿回去……莫非阿丕他又做错事情了?”
“何为’又’做错事情了?”任昭容凝眉。
夏侯尚紧了紧嘴巴,他看着任昭容撇下他,径自去了兔子窝边上喂起了兔子。他也拿了根草,跟着坐到一边,神色复杂道:“总之是因为孙家的事情。但曹公不表态,卞夫人也拿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