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要收拾这里吗?"
"不用,你们出去。"赵珣将怀里的暖炉递给飞尘,脱下大氅,卷起袖口,神态自若地开始收拾。
飞尘瞪大了眼,这屋子乱糟糟,他以为大人进来这里,已是极限。没想到,天降红雨,居然能看到大人亲手收拾屋子。
赵珣不知道这些东西以前都是摆放在哪里的,只是凭着对喻蕴性子来猜测。那张画卷不知去了哪里,翻来覆去找不到。
其他人动作很快,收拾好之后就安静下来。赵珣也不着急,手里的动作井然有序。
又过了许久,他满意地一笑,屋子里每一件东西都找到了归属之地。
"走吧。"赵珣拍拍袖子,有些嫌弃。但现在还不是换衣服的时候,阿蕴该回来了。
太子被擒,京城自然不攻自破。靳王领着军队,驾着青骢马,已然又是一代新皇。
有人想反抗,但见丞相大人都俯首称臣,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
喻蕴待在这小院子里两天了,也不知外面是何情形。安靳当晚出现在天牢中,还把她吓了一跳。
门口有几个壮汉守着,一日三餐也有人送过来,只是不让她跟娘亲出去。
安靳是靳王,靳王要造反。喻蕴撑着小下巴,坐在屋檐下,脚边是一个火炉,百无聊奈数纷飞的雪花。
瞿氏这两天染上了风寒,此时还在卧床休息。院子里的几个小丫鬟低头做自己的事,谁也不敢跟喻蕴说话。
喻蕴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间,有人打开了院门。
"阿蕴,走吧。"赵珣长身玉立,站在喻蕴跟前,微笑着朝她伸出右手,惶惶间,仿若神祗。
喻蕴都没有发现自己笑得多明媚,借着他的力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啊。"赵珣拍拍她的头顶,有雪花落在那里。
"结束了吗?"
"都结束了。"只剩老皇帝没醒,只等新皇帝登基。
喻戚被放了出来,群臣又见风使舵,围着他贺喜巴结,又恼恨自己怎么就没有提前帮助靳王,不然也要一步登天了。
喻戚笑笑,回到府里,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
"马上就过年了,记得叫丞相过来。"喻戚见女儿欲言又止的神色,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靳王为了安稳人心,年前并没有什么大的举措。百姓对于谁是皇帝并不在意,只要能安居乐业,不打仗就行。
"主子,奴婢想回家。"流云红着眼,靳王如今已达成所愿,只怕自己的命也要走到头了。
"嗯?"靳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老皇帝,"那就回去吧。"
他无所谓一笑,看向流云:"本王也不拦你,来人。"
太监手里捧着托盘,红绸覆盖着。一掀开,里面是几锭金子。
"给你的。"这女人跟他母亲长得太像,靳王并不想逼她上绝路。
"谢主子。"流云匍匐在地上,头上的步摇一颤一颤,像是她的心。泪水从眼眶中流出,瞬间消失在地毯中。
老皇帝悠悠然睁开眼,见到此情此景,再一看靳王,立马全明了:"你还是回来了。"
这是他最忌惮的弟弟。
"是啊。"靳王笑笑,"这里本来就属于我,不是吗?"
他曾在这里度过最快乐的几年时光。
"报应不爽啊。"老皇帝仰面感慨,他该想到的,如今他的病症和先皇死前一模一样。
为了得到皇位,他曾亲手给先皇下毒。如今,这毒又进了他的肚里。
"皇上,礼部大人求见。"
"不见。"老皇帝听见李广福的声音,下意识地答。下一刻,他就看见靳王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广福,你!"
"你以为那毒为什么可以瞒天过海?"靳王嘲讽。
李广福没有抬头看老皇帝一眼,躬身请靳王。
"李公公,这么多年了,本王很感激你。"
"奴才担不起,是娘娘救了奴才一命,不然,奴才哪有今日?"
靳王不置可否。
礼部要在面前准备好新皇登基所需的一切。只待老皇帝一走,新皇就要马上登基。
显然,老皇帝撑不了多久。
京城百姓原以为这个年肯定要过得不安生,结果这里还是太太平平,各个喜气洋洋。
赵珣心满意足地站在喻府门口,他终于不用一个人过年了。怀里那只雪团似的小猫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臂膀,不时满足地打呼噜。
年饭吃到一半,突然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
几人对视一眼,继续举杯共饮。
赵珣临走时,把猫咪就给了喻蕴。喻蕴一见这猫,脸腾一下红了。
"怎么了?"赵珣关切地问,心里明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喻蕴把猫咪高高抱起,遮住自己小半张脸,只剩一对乌溜溜的眼露在外面。猫咪恰巧在这时醒了过来,不安地扭头看赵珣,似乎不明白怎么就换了个人。
少女和猫,真是相配。
"我上次跟你说,你有事瞒着我,记得吗?"
喻蕴呐呐低头不言,这人的记性太好了吧,这都过去这么些天了!
"嗯,我记得。"沉默了一会,喻蕴抬眼,下定了决心,"我想告诉你。"
屋外的大雪不停,屋里两人一猫,十分温馨。
"就是这样了。"喻蕴说完,不敢抬头看赵珣的表情,怕他不能接受,怕自己被当成胡言乱语。
"其实,"赵珣故意顿了顿,见她不安,才道:"我早就知道了。"
喻蕴惊诧。
"有的时候你藏的并不紧,我能看见你。而且,那香囊,你哥哥已经告诉我了,就是你做的。"赵珣一点一点解释,对面少女脸上一点一点变红。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遇见你就开始做这样的梦。"
"你说为什么?"赵珣低声反问,眼里是浓浓的趣味,末了,又补一句:"还好你梦见的是我。"
慧能大师到底没有回来,只回了一封信,叫他们无需担心,一切皆是命中定数。
新年第一天,靳王登基,改年号为景初。
太子和二皇子被贬为庶人,派去守皇陵。这两人一直斗个没完,接下来的几十年,还要相依为伴。
许霜影身怀六甲,不便远行,得了特赦,可等到孩子出生以后再离开。
倒是钱琳琅,本来自从钱将军死后,一直寻死觅活。可不知何时,见了新皇一眼,才知道原来自己一心爱着的人不是太子,不是二皇子,而是靳王。心爱之人突然变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这刺激太大。但钱琳琅居然想通了,又或许是心死了,跟着废太子离开,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二皇子临行前见了刘岫,打听秦桑。
刘岫沉默良久,道:"她已经走了。"
并没有人对她用刑,但是秦桑不知为何,干净利落地走了。
二皇子有些失态,大笑着离去。
景初元年六月六日,天晴,宜纳彩,宜嫁娶。
"新娘子出门咯!"
喻蕴被哥哥背着,穿过满院子的人,一步步朝花轿走去。
瞿氏趴在喻戚肩头,眼眶红红,连喻戚本人,也有些难受,双唇紧抿,一语不发。
唯有花轿前站着的那人,温柔地笑着,心情大好。
直到坐上了花轿,喻蕴才突然从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她回望着,早前被红盖头覆盖着,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面想着,一面竟然泪流不止。
花轿停下,喻蕴连忙拿袖子擦脸。
赵珣看着红绸另一端的娇俏身影,心里的充实和满足感不言而喻。但是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喻蕴的袖子吸引住了,濡湿一片,还沾着脂粉。
她哭了?
接下来的流程,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若是旁人这样,只怕有人要打趣。但这是丞相,虽然难得露出好脸色,众人也都惜命得紧。
"你们都出去。"进了洞房,赵珣接过玉如意,就把其他人往外赶。
于理不合啊,众人也只是心里想想。
玉如意挑起红盖头一角,率先露出喻蕴的下巴。
赵珣心里砰砰作响,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竟然会有这种紧张的心情,简直像个没经历事的毛头小伙。
"怎么了,阿蕴?"喻蕴脸上糊的乱七八糟一团,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我没事啊,呃——"喻蕴忙捂嘴,打嗝的声音还是没拦住。
"饿哭了?你先吃点东西。"赵珣不忍揭穿,去旁边的桌上端来一盘糕点。
喻蕴颇有些不好意思,"你先出去吧。"
外面一堆客人,新郎消失了,怎么都说不过去。
"好,我先出去,你记得吃。"赵珣等到她点头,才放心离去。
他一走,喻蕴的肩头瞬间就挎了下来,心里还是很慌。连忙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也食不知味。
呆呆坐在床边,许是惧怕丞相大人,喜娘也不敢先开口和喻蕴搭话。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人打开。赵珣回来了。
喻蕴见他走不稳,忙过去扶着他。喜娘早在丞相大人推门的时候跑了出去。
"没事,我没事。"赵珣摆摆手,脸上有些红,身上也带着酒气,但眼神很清明,"他们不敢灌我。"
喻蕴一身繁琐的新娘装扮,凤冠半天也摘不下来,难免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