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刚刚还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几个世家,立刻有人反应了。
廷尉韦竣山出列:“张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叛军不过只是一群拿着镰刀锄头的乱民。现下朝廷派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大军,又有抚远大将军这样的老将领兵,收服叛军自然是手到擒来!大人所说的送死,恐怕是夸大其词了吧。”
武将嘴笨,那位张大人愣了愣,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刘敬义倒是开口了:“张大人此话倒也没有夸大其词。不管是打谁,臣都不能夸下必胜的海口,更何况是人员伤亡?没有哪一场战争是不死人的,臣又如何敢保证年轻子弟的安全?”
这话一出,群臣还没反应,头疼得厉害的皇帝陛下先怒了,抄起手边的砚台,就往地上砸:“抚远大将军是什么意思!几个乱民,你都平定不了,竟然还有脸在朝上说!”
刘敬义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发作,他立刻恭敬地俯身:“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
老丞相和冯巳相视一眼,双方眼中均是浓浓的失望。本来形势大好,谁想到皇帝竟然……
陆颂之倒是高兴了,他之后的提议也不再有人反驳。最后,皇帝实在是不耐烦了,终于拍板定下了出征队伍,刘敬义领军,而陆颂之的嫡次子陆仲堪任监军,进入队伍捞军功的则有韦氏、薛氏、萧氏和崔氏的小辈。
于此同时,魏府也同样不平静。
魏楚和刘氏都聚在蒋氏的院子里,蒋氏已经怀胎三个多月了,小腹也有了些微凸起。好在,天气转冷,多加些衣物,倒也不容易让人看出来。为了能避免被人抓到软肋,魏府并没有将她怀孕的消息外传,但不妙的是,蒋氏的孕吐非常厉害,三个月来,都是吃了吐吐了吃,本来相当健康的身体,此刻已经异常消瘦。而魏府自家的大夫显然并不擅长这方面,可是请了外面的大夫,难免会走漏风声。
魏楚一面担心大嫂的身体,一面也担心他们的计划。她本来是打算趁着陆氏作乱之机,再出长安,而父亲也可顺势起兵讨逆,这就占了个道义,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出头椽子绝对是当不得的,顺应民意才是王道。但是大嫂现在的情况,真的还能跟着他们突破重重关卡,顺利出长安吗?
蒋氏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她拉着刘氏的手,小声低泣:“阿娘,是媳妇这身子不争气……”
刘氏反手拍拍她:“胡说什么呢!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这些事,你就不要忧心了,这外面呢,有你公爹和相公,家里呢,有我和阿奴。所有的事情都会妥妥当当的。”
魏楚也开口安慰:“是呀,大嫂,阿兄的信你也看了,他已经和父亲取得了联系,父亲的人也已经到他身边了。所以,外面的事,你不用担心。再说了,孕吐也就是头三个月的事,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呢!”
蒋氏依旧很担心:“就算孕吐好了,可若是到时候我要临盆了……”
魏楚很想说不会的,因为灵帝就是在太后千秋节之后一个月暴毙的,陆颂之也是那个时候登基称帝,所以,最多两个月,他们肯定能出长安城。但是这话不能说,遂三人都沉默了。
还是刘氏开口:“丽华,你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孕吐是个麻烦、临盆也是个麻烦,可孩子生下来,带着他也是个麻烦呀。既然都要面对,那就不用忧心。我和阿奴肯定能想出法子的,你现在的关键就是养好身体,不管出什么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蒋氏大抵也有些累了,轻轻点了点头:“是,媳妇知道了。
魏楚离开蒋氏的院子,立刻回了自己的院子,叫来陈家媳妇,吩咐道:“你通知张叔,去查查那些没什么根底的妇科圣手,偷偷请一个回来。”
“是。”陈家媳妇立刻转身出了门。
妇人
过了几日,阿青就来告诉她,需要的妇科圣手已经找到了,张管家派了几个府兵秘密送入府中。
魏楚点头:“好,别走漏了风声,这位大夫就请他在府中暂居几日。”
阿青会意地点点头:“娘子已经让他给大娘把脉了,听说开出了药,想必喝下去就不会吐得那般厉害了。”
魏楚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魏楚还想吩咐什么,就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阿奴!你闷在屋里干什么呢?”
魏楚一愣,随即笑开了,起身打开门,来人已经蹿到她跟前了。
眼前的女子一张娇俏的鹅蛋脸,俊眉修目,端得是神采飞扬,她用力一捏魏楚的脸蛋:“死阿奴,你说说,有多久没出来玩了?”
魏楚讨饶地抱住女子的腰,作撒娇状:“阿英,你不知道,我最近可忙了,都忙死我了!”
刘娥英不客气地拍了下魏楚的手:“站好,站好,动不动就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魏楚闻言,听话地收回双手,作投降状,嘴上依旧调侃着:“是谁家女子在我面前,看得小生眼花缭乱口难言,应该魂灵儿飞在半天哎……”
“要死了,要死了!”刘娥英更加用力地敲了敲魏楚,脸蛋红扑扑的,“你这唱的什么段子,说,是不是又偷看那才子佳人的小人书了?!”
魏楚笑得直打颤,原来她和刘娥英年轻的时候还偷看过才子佳人的小人书呀,年纪大了,她可记不得了,不过这唱段还真是随口就来!
刘娥英作妖作不过魏楚,只能狠瞪她一眼,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哼道:“你呀,就这张嘴本事!你跟姑母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在干什么,深居简出,连人都看不到了。”
魏家要做的事,父亲应该已经秘密联系了勋贵派中比较信任的几位,刘敬义大将军绝对是排在前面的,只是刘将军想必没把情况告诉给阿英。不过刘家的情况和魏家也有不同,魏家内宅干净,虽然男嗣少,行事有些麻烦,倒好在人心齐,固若金汤。而刘家情况却复杂得多,刘敬义大将军自己有五子三女,这里面长子、次子和长女都是原配夫人所生。
但是后来刘将军领命抗击匈奴,长驻凉州,而刘夫人齐氏要留守长安打理家宅,这两地分居的情况,刘将军难免就有了几位妾室,也就陆续生出后面几个孩子。其中三子和次女同母,其余的两子各有其母。
这样的内宅虽然比魏家复杂,但放在长安城,其实还算小儿科的。不过,因为魏楚的母亲刘氏是原配所出长女,所以魏家比较亲近的其实是刘家的长房和二房。刘敬义将军也是正常人,不会有什么抬高妾室的想法,但是宅院内人心散乱,就难免隔墙有耳,有些事不明说,也是正常的。
魏楚让阿青去上点心,自己也坐到桌边,笑道:“我不出门也没关系,你看,你这不就来了嘛!”
刘娥英点头:“是呀是呀,若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识大体,会将就你,咱们这姐妹早没得做了!”
魏楚放下茶盏,认真脸:“咳,你自夸归自夸,有些事咱们还是得掰扯掰扯清楚的,这谁是姐姐,可还要说道说道!”
刘娥英挑眉:“这有什么可说道的,我明明比你早生……嗯,一盏茶时间!”
魏楚嗤笑,一脸不屑:“你上次还说比我早生一刻钟呢,这么快就变一盏茶了?你说你,心虚不心虚!”
刘娥英不干了,直接胡搅蛮缠:“总之,就是这样的!你别以为这些年长得比我高些,就能颠覆我的地位!”
魏楚一拍手掌,做恍然大悟状:“对呀!早些年,你就是仗着比我高,威逼我叫你姐姐,现在我比你高了,照规矩是不是该改改口了?”
刘娥英怒咬了一口点心,愤愤不言。
“阿娘!姊姊又和阿奴姐姐吵起来了!”门外一个犹带着软糯的童音兴奋地告状。
刘娥英更气了,三下两下把点心塞进嘴里,就开门去抓那个告状的小东西,抱进来就佯装要打:“你个小鬼,又让我逮到你告我黑状!”
刘重茂用力瞪了蹬腿,干嚎:“阿娘救命,姊姊要谋杀亲弟!”
魏楚差点被口里的茶水呛死,她大笑着用力揉了揉胸口,哎呦妈呀,看来刘重茂这小子乱说话的性子真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呀!
穆氏哭笑不得地走进来,从刘娥英手里抱过儿子,一脸无奈地回头看刘氏:“这两姐弟,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怨,整天跟仇人似的!”
刘氏笑着摸了摸刘重茂的头:“我还羡慕你呢,有那么活泼的小儿子,家里多热闹呀!”
穆氏把刘重茂放下,让他自己去玩,随口道:“你家老二小时候可也是热闹性子,你还不是成天喊吃不消嘛!”
刘氏笑了:“还真是,哈哈,他们都大了,这热闹还是给大嫂您吧!”
穆氏边盯着小儿子,防他作妖,一边对魏楚道:“阿奴好些日子没去府里了,阿英可成天念叨你,今儿一进门就直奔你这儿来了。”
魏楚见到亲近的长辈,撒娇软话那是顺口就来:“是呢,好久没过去,我也可想您和阿英妹妹了!”
“是阿英姐姐!”刘娥英在一边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