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夏少元与张守逸走在刚刚退了洪水的街道上。昔日可四车并行的繁华街道,如今遍地淌着黄泥汤样的浑水,其间夹杂着各种破椅烂木,冲垮的墙石,还有淹死的鸡鸭。
一眼望去,竟然找不到一家院墙完好的民居。
夏少元愁眉深锁地叹息一声:“要想风应城恢复旧貌,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么多百姓露宿在后山上,时间久了,怕是又要生出疫情。”
一旁的张守逸有些心不在焉,扭着头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夏少元在说什么。
夏少元看了眼张守逸,皱了皱眉。他觉得张守逸自从昨天见了刘敬之后,就有些神神秘秘的。
自己与吴义为了退水的事,不停地商议,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而这家伙却一直在刘敬之的郡守府衙四处转悠。也不知道在寻什么。
此刻也是,他在这里发愁风应城的灾民安置问题,而这家伙却袖着手,望着远处的积水神游天外。
纵是夏少元一向养气的功夫不错,此刻也是忍不住了:“张守逸,从昨天开始你就古古怪怪,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是非绯有了什么消息?”
张守逸扭过脸漫不经心地看了夏少元一眼:“那女人?那女人不是好好地在对岸吗?”
夏少元皱皱眉:“对岸是伏龟山。荒无人烟。非绯在那里做什么?总不会是欣赏风光吧。
说不定她被困在了那里,正等着我们去救,你身为她的......”夏少元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极不愿意说出那几个字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想她回来吗?”
张守逸嘴角微挑,转身面对着夏少元,一字一字地道:“我身为她的什么?”
夏少元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她的御医。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说罢夏少元甩袖又大步前行。
身后跟着的几位府兵连忙撵了上去,路过张守逸时。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便越过他去追夏少元了。
张守逸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这位夏少爷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嘶,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除了陆坤还有谁?
他与那女人订娃娃亲的事。知道的人只有当年先皇后身边极少数的几个亲近的人,就是先皇恐怕都不知情。
这个夏少元却开口闭口间,似乎对这些隐秘了如指掌。看来背后支持他的人,不简单啊。
张守逸脸上浮起一个怪异的微笑。不过知道了也好,反正大家今后总是要对上的,也省得他多费功夫解释。如今便是鹿死谁手,各显本事吧!
想到这里,张守逸也不去管在前面越走越远的夏少元,而是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刚刚堵好缺口的城墙走去。
城墙下方,郡守刘敬之正吩咐兵丁将就近的民居拆了,拆下来的砖石,就拿来修补城墙。扭头瞥见一个青衫的御医沿着街道晃悠了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张御医您这是?”
张守逸四下打量了一下,笑了笑道:“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刘敬之也是真忙,见张守逸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多做寒暄。这时正巧有兵丁上前禀告什么,刘敬之听完,便神色郑重地随那位兵丁去了。
城墙下方搭着竹制的脚手架,兵丁们正在那临时堵上的缺口后重新砌起一道石墙来。
张守逸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忽然撩起袍子,笨拙地也攀上了脚手架。
一旁的兵丁看得心惊胆战,连声道:“大人,您慢点,您这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小的代劳不成吗?”
张守逸自顾自地爬上了脚手架,站在城墙的顶端,面前的汪洋一览无余。
淇水的河道在风应城这一段本就狭窄,又是一处弯道,一侧是伏龟山这样的天然屏障,另一侧则是人工堆砌的大堤。
淇水是在风应城的上游改道的,直接弃了河道沿着风应城冲了下来。风应城的城墙据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样的滔天洪水中还能只被冲垮了少数的几个缺口,不得不说这城墙当初造得有够结实。
此刻面前的淇水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数十里的良田全被淹没,远处隐隐可以看到洪水中露出黑色的一线,那是淇水旧时的大堤。
淇水汇集天下水系,水量巨大,水势湍急,又是突然改道,此刻水面上卷带着各种从上游冲下来的事物,大到房顶巨石,小到枯枝烂木桌椅家什,在波浪中起起伏伏,顺水而下。
张守逸蹙起了眉,这样的水势,平日里行船已经是危险,何况水中还夹带着这许多事物。
昨夜大潮,水势极大,之前的旧河堤似乎也被冲断了几处,看上去似乎比前几天的水面更宽了。
张守逸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几十里外的伏龟山的山形地貌。
伏龟山虽然不像定军山那样是连绵的山系,本身也不算小,除了那座造型像一个蛰伏的老龟的主山外,前后还各有几片起伏的小山头,远远看去,就像是巨龟的头部和尾巴四肢。
一条淇水的支流从山中穿山而过,在伏龟山的山脚汇入了淇水,只是如今淇水改道,那条支流大概也已经枯了。
仔细看了片刻,张守逸喃喃地自语:这财迷女人该不会是不想回来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血光之灾
此刻,伏龟山中的河谷里,楚非绯还在苦命地挖着河泥。
不过和之前只有一个监工不同,今天河谷上又多了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圭盘似的工具,沿着河谷走来走去,一边将一种漆成红色的竹签,插在泥地上。
昨日楚非绯挖出石头的那个泥坑,已经被扩大了数倍。大多数身高体壮的民夫都被安排进了那里,沿着河谷的走向继续挖下去。挖出的泥沙,照旧由专人用驴车运走。
楚非绯这种瘦弱的,就被赶到了一边,随意地安排了一处泥坑给她,挖多挖少也没人管,看样子,黑衣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特别的泥坑上。
楚非绯现在呆着的这处泥坑,碰巧靠近山林,她便一边磨洋工地挥着铲子,一边仔细观察,希望能找到那个所谓的暗哨来。
不过直到她眼睛瞪酸了,也没看到什么暗哨,心里不禁嘀咕,那个什么关二哥,会不会是瞎说的?
这时,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随意地点了几个民夫,让他们从插着红漆竹签的地方挖下去。路过楚非绯时,嫌弃地打量了一下她,大约是人手不够,想着这人虽然看上去瘦弱,但好歹也是一个帮手,便将她也一起叫上:“你也一起去吧。”
楚非绯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跟着那队民夫来到了那所谓的插着红漆的泥地上。
抬眼望去,这一片河谷上倒是插了上百根竹签,每个竹签之间相隔数丈到几十丈不等,看上去毫无规律可言,就像是一个人从天下随意地扔下了一把签子。任由它们插到泥地上一般。
“天衍之数......”身后有人喃喃地道。
楚非绯回头,乐了,这不就是她的好“邻居”吗?可巧又在这里碰到了。
“关二哥,你刚才去哪了?我还在拼命找你。”楚非绯开心地道,其实她哪里拼命找关二了?她明明拼命找暗哨来着。找不到暗哨,她就想起这个关二来了。
关二的脸上和她一样,糊着一层数日未洗的黄泥。此刻用眼白白了楚非绯一眼:“还愣着干什么。想吃鞭子?”
楚非绯回头,原来一起过来的那些民夫们,已经各挑了一个竹签从那里挖了下去。
楚非绯连忙跟着关二:“关二哥。咱们一起。”
关二想了想,似乎那些黑衣人也没说不能几个人一起挖,便没管楚非绯这个跟屁虫,而是在四处走了走。然后挑了一处,挖了下去。
楚非绯跟在旁边。装模作样地用铲子插着泥地,一边小声问道:“关二哥,你刚才说什么天衍之数,是指什么?你知道这竹签是什么名堂?”
“我怎么知道!”关二没好气地道。
“嘻。关二哥,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来来。别藏着掖着的,告诉我嘛。”楚非绯用手肘顶了一下关二。笑嘻嘻地道。
关二无语地看着自来熟的楚非绯,这小子到底懂不懂看脸色?他现在满脸都写着嫌弃,不想搭理,这小子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可惜脸色什么的,对于孤儿院长大的楚非绯来说,那简直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东西。
故而无论关二怎么冷脸,怎么白眼,楚非绯都毫不介意,似乎非要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打听出来才算罢了。
就在这时,又一队人马驰进了河谷口,数个黑衣人簇拥着一个身穿赭石色长袍的老者,下了马,向河谷内走来。
原本散落在河谷泥地上的数个黑衣人见状,连忙恭敬地迎了上去。
楚非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该不会是那个什么钱老来了吧。
那位老者在数个黑衣人的簇拥下,到了昨日楚非绯挖出大石的泥坑旁。
一个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碎石,双手捧与老者,一边低声禀告着。
楚非绯不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紧地盯着那里。
风声带着老者的苍老的语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