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眸色深沉,直视着他。
“只因为我们生在皇家,从出生起,便注定了会卷入无休无止的腥风血雨之中,五哥,逃避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而你,也不该自暴自弃,沦为别人手里的刀。”
裴宸苦笑着摇头。
“你们自小就比我聪明,我斗不过你们,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想问你一句,我的那个外室子,是当真死在了你的手里吗?”
裴然迎着他的视线,缓缓的摇头。
“我放了他离开,并没有杀他。”
裴宸看着裴然清澈如水的眼神,轻轻的吐了口气。
“我信你,小九儿,咱们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兄弟,也就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谎话。”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从夜秦人那里无意间知道了一桩秘密,慕云彦之所以同太子联手,是因为太子答应,会将你的未婚妻顾无忧充作公主嫁给慕云彦,从此,两国结秦晋之好,共立约盟,太子也很可能趁你离京的这段时间里,发动宫变,夺取大位。”
裴然的瞳孔微微一缩。
慕云彦竟然有这样的企图!
这么说,无忧她在京都,很有可能已经深陷险境!
太子,他简直是疯了!
裴宸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悠悠的叹了口气。
“梓容在大婚前,曾偷偷跑来找我,让我抛弃一切,同她一起逃走,从此隐姓埋名,远赴塞外,做一对平凡夫妻,若是当初我不那么怯弱,答应了她,也许现在,我也会活的肆意洒脱,心满意足,可惜,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可吃。”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裴然,微微的笑了笑。
“小九儿,五哥求你一件事,把我的骨灰洒在梓容的墓前,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裴然看着他悲凉如水的笑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高声喊道:“拦住他!”
然而为时已晚,他的话音还未落,裴宸已是猛然撞上了脖颈处横着的剑刃,霎时间,鲜血四溅,洒落一地。
裴然跳下马来,跃身上前,一把扶住裴宸将要滑倒的身子,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沧然。
“五哥,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
裴宸的咽喉被割破,已是再说不出一句话,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摸摸裴然的面颊,却在快要触及到之时,颓然的垂下了手臂,合上了双眼。
这个怯弱又可悲的人,终于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勇敢了一回。
裴然敛下眼眸,看不清神色,只那扶着裴宸手臂的掌心在缓缓地攒起,直到紧握成拳。
慈宁宫。
太后看着被绑了手脚,口中塞了布团,惊恐的挣扎不休的小小孩童,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敏儿,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来,还绑成这个样子?”
秦敏扫了那孩童一眼,微微笑道:“禀太后,他便是那顾无忧的弟弟,顾子寒。”
顾子寒?
顾无忧的弟弟?
太后不解的问道:“你抓她的弟弟做什么?”
“顾无忧她目无尊卑,冒犯太后,敏儿便派人抓了她的弟弟,这样,不就可以借机好好让那顾无忧吃个教训么?”
秦敏依旧是温声细语,似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
太后不悦的蹙起眉。
顾无忧放肆无礼,她就算要惩戒,那也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用一个小孩子做要挟,岂非是太过卑鄙?若传了出去,叫别人怎么看待她这个太后?
秦敏一向温柔良善,怎么这回,倒这般的莽撞冲动起来?
“胡闹!快把这孩子送回去!顾无忧那里,哀家自会让她长个教训,但是,绝不是用这种手段,敏儿,你以后说不得也会是个贵妃之尊,行事不可如此狭隘,平白留了个话柄给别人······”
“晚了。”
秦敏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一怔。
“什么晚了?”
秦敏缓缓的直起腰,勾起了唇角。
“我已经用这个孩子做饵,以您的名义,召了顾无忧进宫,然后,在宫门前,布了杀手,击杀了顾无忧。”
什么?!
太后惊得后退了两步。
她是恼恨顾无忧无礼没错,可从未想过要杀人啊!
秦敏她怎么敢假借自己的名义,做出这样的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
秦敏挑起眉,不紧不慢的一步步向她逼近,语气幽深。
“怎么,你养的宠物不听你的话了,你就生气了?太后,你总是替我做好一切的抉择,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其实,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你想让我嫁给太子,是因为你舍不得这荣华富贵的日子,可你手里又没有拿得出的筹码,所以,你就千方百计的想把我当成一件礼物给送出去,好换来你后半生的安稳日子,我说的对不对啊?”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嘴唇都有些苍白了起来。
“敏儿,你怎么敢,这样跟哀家说话······”
秦敏掩嘴一笑。
“那自然是,你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呀,太后,你难道没发现,宫里的风向好像不大对吗?”
太后想起久未露面的皇帝,想起宫中莫名多出的禁军,想起突然增加的侍卫,面孔都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难道?!
“太子他想要弑君夺位?!”
“嘘。”
秦敏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轻轻的抵上了唇,微笑道:“太后您若是还想活的长点,可得谨言慎行才是。”
太后的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恐慌。
“他,他究竟想做什么?”
秦敏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臂,按着她坐了下来。
“太子,想请您当个见证人。”
“什么,什么见证人?”
“自然是皇上因病驾崩的见证人嘛,您是太后,您说的话,自然是可以给皇上的骤然而亡盖上一块完美的遮羞布。”秦敏徐徐说道。
他们,是想让自己做这个帮凶!
太后的脸上惨白一片,半响,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颤抖着说道:“你,你不是不愿嫁给太子,为什么,又要同他勾结到一处?”
“太后,您说的话可有失偏颇,我可从未与太子勾结。”
秦敏悠悠说道:“只不过,是同他做了一个交易,事成之后,他会为我和临安王赐婚,到时,还要请太后您来送我出阁呢。”
太后已是惊讶的说不出话。
“临安王?!你疯了!先不说,临安王他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就是太子,难道就不会卸磨杀驴,灭了你的口吗?!”
“他不会的,若是我死了,岂不正说明这其中有鬼?他新君登基,正是要稳定人心的时候,是不会做出这种蠢事的。”
秦敏的笑意勾的越来越深。
“至于临安王嘛,到时他会被抄家夺爵,沦为罪人,我这个奴婢之子,也正好与他相配了,无论是监牢还是流放,还是圈禁,陪着他的,都只会是我,他也将,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太后看着她变得越来越疯狂的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敏儿她,竟对裴然执念至此,为了得到他,不惜先毁了他,真的是疯了。
原来,她素日的温柔和顺,全都是假装的,不过是带了一张完美无缺的假面具而已。
我居然被她蒙骗了这许多年,毫无所觉。
我的下场会是如何?她真的,会放过我吗?
于此同时,太子已经推开了光正殿的大门。
皇帝不知何时,已从病床上起身,坐到了大殿的主位之上,看着朝他颌首行礼的太子,冷笑一声。
“朕防了一辈子,却没想到,原来你才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乱臣贼子!”
太子低低的笑了起来。
“父皇,你有今日,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第一百二十七章你疯了
你有今日,完全是在自作自受。
这句大逆不道的犯上之语就这么轻飘飘的从太子的嘴里说了出来。
这个畜生!
皇帝气的手都在发抖,死死的捏住扶手上的龙头,眼睛里泛出猩红的血丝。
“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太子抬眸看着他,缓缓的勾起唇角。
“这个嘛,就不劳父皇操心了。”
他踩着猩红的地毯,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愤怒的父亲走去,语气轻松,似是在话家常。
“父皇最近的咳血之症如何了?您把那些染血的帕子都丢进火盆里做什么,您是怕别人知道您快不行了?讳疾忌医不可取啊父皇。”
“试药,你是怎么动的手脚?”
皇帝一字一顿道,额头的青筋暴跳,分外的狰狞。
太子走到了他面前,沉默了一瞬,旋即轻笑。
“瞧父皇您说的,怎么能怀疑儿臣的一片孝心呢,那般苦的汤药,儿臣可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喝下去了呢,只不过嘛······”
他顿了一顿,微微挑起唇角。
“儿臣试药的时候换了一只银汤匙而已,父皇,这不是您当年在皇爷爷病榻前侍疾时耍的手段么,怎么过了几十年,您就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