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听不到对面的动静,谢锐笑道:“王家二哥的第二联就难倒了她们,看来下一联不用念了。”
话音刚落,对面有女子道:“云间雁,屋檐燕,篱边鷃,物类个别。”
因着后面几联都是王屿的对子,王屿一直乘在小舟上,在荷塘中悠悠荡去,听得对面有了答案,顺手折了一朵荷花。五皇子道:“谢锐,你高兴得太早了。”
夜渐深,一轮圆月温柔映照。得到这一朵荷花之后,薛汲颜赶上了薛涴颜和张雅蓉。
对联只剩下最后三个,她们之中只要有人答得出两个,就会取胜。亭中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第三十三联:赛诗台,赛诗才,赛诗台上赛诗才,诗台绝世,诗才绝世。”
赛诗台与赛诗才结合一处,琅琅上口。薛涴颜想了一会儿,抬头只见月色朦胧,天上月,水中月,不知孰比孰更美。她心头一动,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游廊里的少年们轰然叫好,仍在舟上的王屿摘了荷花,对掌舵人道:“往荷叶稀疏处划一划。”
“第三十四联:远树两行山侧立。”
闺秀们有些愕然,这一联,似乎太简单了些。顾珺道:“近云一朵月下游。”
对面没有动静,顾珺脸色一变,怎地不对,难道这对子另有蹊跷?
薛汲颜心道:“这三十多个对子,有组字联,同音联,却还没有字谜联。莫非这个对子是字谜联。”想罢,她以荷枝做笔,在手上比划。
远树两行,远望去像是两个丰字,山侧立,便是个斜躺着的山,组起来,是一个“彗”,薛汲颜心下了然,朗声道:“扁舟一叶水横流。”心如舟子随水流,加起来,便是“慧”。
王屿透过花叶,眸色渐深。这是吹陶埙的那个薛姑娘,换了一身月白折枝桃花的褙子,头戴镂空雕花水晶钗,看样子,才十三四岁。他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荷,交给宫女。
谢悦不懂,拉着薛汲颜问了,方才恍然大悟:“你说王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这么刁钻的对子都能想得出来。”
薛汲颜笑道:“去问大表哥呀,他与王屿的关系不是不错么。”
谢悦道:“你和五表妹同数了,这回无论谁赢,薛家双姝的名声要响了。”
薛汲颜退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了。
“最后一联:移椅倚桐同赏月。”
众人仿佛看到一位清润公子坐在梧桐树下,与梧桐一齐赏月。景中有对,对中有景。张雅蓉笑着摇了摇头,剥了莲子给小公主吃。
薛涴颜望着薛汲颜,指甲掐进肉里,她只有赢了,才会让那人多看她一眼罢。
“等灯登阁各攻书。”薛涴颜的手徒然送下来,她输了。月色下,一位佳人提着灯笼袅娜而来,清润公子站了起来,携着她手登上藏书阁,红袖添香。
谢悦笑眯眯地看着最后一朵荷花到了薛汲颜怀里,众闺秀纷纷站起身来向薛汲颜道贺。
薛涴颜很快被挤到了后面,似乎没有人记得,刚才,她并不比薛汲颜差。
游廊那边也是一阵欢呼,对着谢锐起哄,谢锐还想狡辩两句,被周宝玉一把推下荷塘。
众人哈哈大笑,谢锐从荷塘游上来,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显出健美的身材和胸前结实的肌肉,周宝玉一瞬不瞬地看着,一股热气冒了上来,今晚的清风馆,是不去不行了。
第二十五章
手里的酒坛空了,莫忧晃了晃,顺手往后丢去。酒坛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响,有人在睡梦中被惊醒,隔着门骂骂咧咧,莫忧浑不在意。晃晃悠悠地走,拐过巷子口,忽有光亮照进眼里。莫忧眯了眯眼睛,抬头一看,“薛府”两个字在灯笼下,黄灿灿的。
他想起了小巷子里,那个小姑娘站在耀眼的阳光下,叫他的那句“二姐夫”。今日菡萏宴,薛二小姐还是没有露面,原本跟着王屿去琼华园的他忽然兴致缺缺,临时改主意,径自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喝酒。
灼热的酒精燃烧着他的胸腔,他纵身一跃,跳上了屋檐。
“二姑娘,夜深了,您歇着罢。”采苹劝道。
“我不困。”
“快交子时了。”采芸姐姐家中有事,告了几天假。回来要是知道姑娘熬夜,肯定要训她一顿。
薛沚颜看她苦着个脸,道:“你和水荇不告诉采芸就行了,怕什么?”
水荇道:“奴婢们不是怕采芸姐姐责骂,是怕姑娘又要生病。”
“罢了,”薛沚颜道:“把‘雪夜’拿过来罢,我弹一曲就睡下。”
‘雪夜’相传是闲桥君所制的四样乐器之一,薛颂费了好大力气才寻来给薛沚颜。枕萤洲离前院远,倒也不怕吵醒旁人。水荇忙要焚香,薛沚颜道:“不必了,你把帘子打起来罢,天气怪热的,凉风比熏香好。”
琴声泠泠,夜风习习,几只萤火虫从莲池边飞来,绕着薛沚颜上下飞舞。莫忧坐在屋顶上,正正对着屋里弹琴的薛沚颜。薛府的各处都息了灯,只有这里是亮着的。他一路顺着房檐过来,听到了一曲《高山流水》。他看着暖黄灯光下的薛沚颜,心想,这么高雅婉约的姑娘,为什么不笑呢。
近旁忽有声,莫忧心头一凛,向右看去。一只灰猫瞪圆了眼睛盯着他,前肢压低,时刻准备着扑上去。
“谁?”采苹听见了瓦砾掉下的声音,忙忙出来看。灰猫喵呜一声,跳下屋檐,钻进了黧黑的草丛。
“原来是猫,吓我一跳。”采苹拍了拍心口。刚好二姑娘弹完一曲,采苹进门,放下了荷花墨池的帘子。
圆月下,一道黑影在屋檐间急速移动,很快消失了踪影。
菡萏宴之后,照例进入了各家提亲定亲的热闹时期,皇上大笔一挥,册封北宁侯嫡次女张雅蓉为显王妃,加上原来的两位侧妃,五皇子的一正妃两侧妃已满。
再封六皇子李宜焕为温王,聘忠卫侯次女谢悦为温王妃,选一块山水美地建造温王府,两年之后,温王便可大婚迁府,双喜临门。
贵族世家方面,高平公主之子周宝玉聘许家三女许宛霜为妻,薛家薛文聘大理寺卿之女陈思华为妻,薛铭聘顾家顾珺为妻,其余公子佳人,红线牵系,不一而足。人们在津津乐道的同时,却发现,本应该是重中之重的太子侧妃人选,却没了动静。
太子下了朝,往皇后的昭阳殿来。皇后正在与金嬷嬷说着话,看见太子神色不虞,金嬷嬷礼了一礼,带着宫女们退下了。
皇后道:“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
太子在皇后下首坐了,道:“父皇给两位皇弟都赐了婚,却没有提我和雩儿的婚事,儿臣有些奇怪。”
皇后目光一凝,半晌方道:“菡萏宴上安排你们独处了一段时间,皇上默没有过问,本宫还以为他只是一时被雩儿的舞技迷了眼,没想到--”
太子一脸惊愕:“您是说,父皇看上了雩儿!这怎么可以。”
皇后道:“前朝母女共侍一皇,姑侄同时入宫的也不是没有。皇上想要的,能拦得住?”
太子道:“可是,可是我与雩儿已经--已经有肌肤之亲了。”
“什么!”皇后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本宫从小怎么教导你的,不能心急。你们是什么时候,总不会是在菡萏宴之时罢?”
“不是,儿臣没有那么糊涂。菡萏宴上众多耳目,儿臣只是与她到僻静处说几句体己话而已。是后来有一次,儿臣出宫与她相会,一时没有把持住--”当时美人美景皆好,哪个男人能忍得住。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儿臣身着便装,只带了心腹一人,雩儿带了一个贴身丫环。”
“你的心腹无妨,那个丫环绝不能留,还有雇的车夫,路上见过你们样貌的人,都要一一清理干净。至于雩儿那边,本宫来处理,你不用管了。”
太子还有些恋恋不舍:“雩儿这事,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要为了一个女人与皇上生芥蒂?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做得很稳么?”皇后站起身来道:“我们许家表面上风光,可是两个儿子都不争气。
孟哥儿只知道唯唯诺诺,盎哥儿呢,就是家里的魔星,年前还当街打死了人,那人的妻子撞死在京兆府外。言官不依不挠地进谏,你也见识到了。”
“最后不是压下去了,”太子不以为然:“罚了许盎禁足半年。”
“皇上看在我们母子的份上没有重罚,私底下却心存不满了。谢家和北宁侯都手握兵权,他将谢怡指给你,却又将张雅蓉指给显王,这次又指了谢悦给六皇子。这其中,很是微妙呢。雷霆或是雨露,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皇后叹道:“你现在只是太子,还不能随心所欲,等你登基做了皇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那时候就算你还想着她,只要不摆在明面上,还不是由着你。”
太子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道:“母后教导得是。那么儿臣接下来要怎么做,好打消父皇的顾虑,毕竟我和雩儿的婚事,外面都传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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