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些,潮湿得能够拢住一把黏腻的水珠。不知名的怪物蛰伏在这片幽深的树林之中,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一步一步前行。
她提心吊胆地穿过树林,来到一片仅有矮树分布的湿地。匍匐在林间那种一直牵引着她心绪的低沉的呼吸声,似从巨兽的口中磨过尖利的牙齿溢出,带着虎视眈眈的危险气息。然而那股气息一直隐没在半人高的荒草之间,只是注视着,并没有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突然扑上来。
像是……被什么力量压制着。
她加快脚步往远离森林的方向走,起伏不大的地面并不像是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她踏了踏布满枯藤的地面,脚底仿佛踩上一层柔软的毛茸茸的青苔,十分明显的湿滑触感,又仿佛被粘连着下陷。
这个世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的耳畔萦绕着一种轻微的呼吸声,连续而又稳定,她确定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不像是从某一处角落里传来的,而是作为一种类似“背景音乐”的存在,遍布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成为这个世界的生命源。
她不断地奔跑,穿过空气带给她的“拥挤”的错觉,好不容易来到了一条看起来像是小吃街的巷口,然而周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便利店、咖啡厅以及手工制品店的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一根根一条条萎缩成状貌狰狞的骨爪,吊着厚厚的蜘蛛网弯垂下来。
萎靡腐烂的气息之中藏匿着阴冷而又危险的欲望,她总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不知名的生物吞噬似的,攥紧了拳头,惴惴不安。
手中无物,心里不太|安稳,她踹开一家店的大门,在最外侧的厅里寻了根结实的长水管抄在手上,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敢继续前行。
一声嘶吼划破死寂,她下意识地往侧边躲闪,只见一只人形的怪物自迷雾之中猛冲了出来,烟灰色的毛发被风吹得更为狂乱,挡住了大半张脸。它跑了几步,被什么牵绊住似的突然慢下来,略微俯低了身子,左右探看,似乎在嗅着什么。体表的黏液因为它的减速大块滴落下来,露出深棕色的丑陋皮肤。
时初努力地将自己藏在店门口的廊柱后面,躲避着怪物的视线。她将手中的水管攥得死紧,贴着柔软的衣服布料,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诚然,躲绝不是一种有效的方法,最多只能短暂地拖延。这个地方的怪物绝对不止她眼前这一只,她不能放弃任何通过观察发现这个怪物身上弱点的可能。
首先,它一定不是依靠视觉在弥天大雾里行动的,雾气之中的能见度很低,伸手才能勉强看见五指。时初也是依靠声音与它皮肤显现的与周围环境明显的色差来判断它的位置。
嗅觉的话,也不能算是个用来寻找猎物的主要工具。因为大雾中的水汽与腐烂味道过于浓重,极大地掩盖了事物原来的味道,单单依靠嗅觉,是无法判断猎物的准确位置的。
因而只剩下听觉这一种可能。
怪物依靠听觉来判断猎物的位置进行狩猎,因此,即使她使用【隐匿】的技能也没有什么用,【隐匿】只是将她的身形隐藏在环境之中,而无法消除她带来的动静。
如果真的那么不幸地正面对上了这个怪物,她必须先竭尽所能地破坏它的听觉。
怪物缓缓地转过身子,将头颅对准了她的方向,金黄色的兽瞳左右徘徊了一瞬,蓦地攫住她,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静谧得连枯藤上的一滴水落在地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怪物胸腔中涌动着杂乱的兴奋气流,时初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一下比一下快的钝重心跳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手心冷汗黏附在水管上,将那一截冰冷的水管捂热了。即便如此,她还是强迫自己屏住呼吸,贴着墙面一动也不敢动。
怪物一步一步地向她靠近,似也不能完全确定,每一步都略有迟疑。
脚掌踏在满是泥泞的路面上,溅起泥渣,它也在试探,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个世界里,也存在着某种使它忌惮的东西呢?
怪物离她仅有五步之遥,它在那个位置停住了。纤细脖颈上的扁平头颅向两边分别转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一直作为背景音乐的那个绵长的呼吸声忽然粗重了起来,变作将临窒息般的急喘。那怪物像是被惊吓到了一样,慌乱地跺了两下脚,嘶吼一声扭头冲向后面浓重的雾气里。
这是个什么情况?
时初手持长水管的动作仍没能完全松懈,面色凝重地向怪物消失的地方探了两眼,确定它消失在远处了,才敢从廊柱后面走出来。
她的推测没有错,怪物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王者,它也是有敌人的,且这个敌人的力量不容小觑。在不知自己会成为任何一方的盟友还是双方共同针对的第三方敌人之前,她不能暴露了自己。
她开启了【臂力增强】技能,咬紧牙关向迷雾深处走去。
这个街道给她莫名熟悉的感觉。在她看到那家再熟悉不过的咖啡厅之后,她已经可以确定这是目前她登陆过的四个世界都有交叉的街道。
她拉着画师司誉辰在这里奔跑。
她与影帝司誉辰在这里拍过戏。
她在这里把手腕流血的诗人司誉辰送上了救护车。
这也是她打工的那家咖啡厅坐落的位置,如今被枯萎的藤蔓侵蚀,雾气弥漫,看上去像是一座死城。
何为表象?
何为内里?
表里之间,又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地面开始震动,她心下一惊,连忙抱住能够承重的墙面蹲下。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要想再藏匿已经来不及了。雾气之中,一群人形的怪物自前方涌过来,喑哑的嘶鸣之中混杂着受痛的嚎叫,浩浩荡荡,如同逃亡的难民,惊慌失措地狂奔而来,地动山摇。
它们像是完全没看到她似的,或是过于害怕,顾不上她的存在,直接略过她朝着远处奔逃。
它们在被某种力量追逐,不,是追杀。
她当下想不出其他藏匿的办法,只得开启了【隐匿】技能。技能的加持让她的身形消隐在雾气之中,她才敢稍微放下一点心来探出大半个脑袋观察迷雾身处的动静。
一个人形的身影自混沌之中缓缓走出来,手提长刀,刀尖划过地面,锋利的刀刃割断地面上纠葛的藤蔓,带起一道明黄色的火花。
有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沿着刀刃的豁口慢慢流下,有如窄小的溪流,汇聚在刀尖处,因为他的突然停下,而在地面上聚集成一滩狭小却分外狰狞的暗红。
这个人!
这个人!
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住打颤的牙齿几乎要将自己的手咬出血来。在看清他的容貌之后,她的头脑卒然一疼,竟然生生疼醒过来。
天花板惨白一片,似乎有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她的心脏。
那个提着长刀浴血自迷雾中走来的人,那副透过迷雾清晰展现在她眼前的面容,那张她万分熟悉的脸上露出的全然陌生的笑。
是E-1世界绑架了她的假反派。
是F世界认出她是谁的假反派。
他是司誉辰。
他是司誉辰。
是昨日还与她耳鬓厮磨的司誉辰。
她抹了一把脸,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忽然想到包里还放着他给她的小纸条,匆忙地揣起手机下床,摸出那张被她小心收好的纸条。
她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展开纸条,调出手机中的通讯录。在瞥见通话记录的第一眼,手机“哐当”一声摔在桌面。
司誉辰留给她的手机号码,与她通话记录中与假反派联络的,是同一个。
时初丢掉手心里被她揉得褶皱不堪的小纸条攥紧手机,慢慢地滑坐到地面。空调吹出的冷气下沉,使地面温度维持在“凉”的范畴,但不至于冷。而时初却觉得,自下而上泛起的寒意,要将她整个人冻得透骨。
当所有的温柔美好的表象都腐化脱落,露出内里残酷而荒诞的本质。曾经深信不疑的,沦为阴谋论者的虚妄假象,曾经诉说着温情爱意的,在更早之前对她露出了冷意锋芒的刀尖。
她应该相信谁?
她该怎么做才能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招放送一半,接下来持续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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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最近一直在听法语歌码字,发音真的好舒服啊。推一首《Je vais t'ai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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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没有更新,下一次更新是十二月七日,20:30,不见不散~
☆、悄声无息的抗争
头痛欲裂,脑海里曾经被强制封存的某个意识在这时候挣脱了束缚,翻江倒海地倾覆在她面前。
不带感情的机械金属音没头没尾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任务者意识中危险讯息已清除!”
“安全保障信息已植入!”
她终于回想起系统对她的意识做过些什么。
一切都是处在人为操控之下的。
系统派送给她的任务背后,都是别有居心的。
引起世界转换的作弊机制并非BUG,而是特意设置。
她为什么会来到《FEVER》世界?
她为什么会来到《FEVER》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