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三个小娃儿的指控,江明辉脸涨成一块大红布。
见他这样,清哑也不好意思,无奈地和他对视。
侄儿女好学是好事,本着学习为先的原则,她示意江明辉去教他们,自己剥笋。
江明辉便将凳子挪到郭勤身边,一心教他们。
三小对这结果很满意,重新写的写、念的念。
可是,郭勤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那性子,心是散的,眼是花的。
他背诵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瞄一眼,便知那边猪已经烫好,刮得白白的,被抬到门板上开膛剖肚,且有村人来买肉了;鼻子耸一下,便闻见厨房传来煮豆浆的香气;自觉走神,忙收摄心神回到眼前诗句上,于是又忘了“绝”字怎么念,就要问江明辉,一抬眼,却见他正对着清哑嘴巴一开一合的做口型……
他生气了,大喊“明辉叔叔!”
江明辉因见清哑剥了几个笋,弄断了两根指甲,心疼的很,就不要她剥了。然想起难缠的郭勤郭巧,忙又闭上嘴,扯了扯她衣袖,张嘴无声问“够了?”
清哑辨别唇语能力超强,一看就知道他说什么。
她摇摇头,表示还不够。
江明辉又问“还要剥多少?”
正忙着打哑语,就被郭勤喝断了。
他如同窃贼被逮个正着,脸迅速又涨红。
郭巧也发现了,目光鄙视地看着明辉叔叔——
哼,说话就说话,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江明辉觉得十分无奈,拿三小无法可想。
这时,郭大贵跑过来,一把扯起他,道:“走,帮忙舀豆腐脑。要压豆腐了。”
江明辉再没有借口推辞,只得站起来。
临走前,犹牵挂刚才的事,问清哑“还不够,还要剥?”
是直接喊出来的,也不做口型打哑语了。
清哑点头,道:“要做豆腐包、豆腐饺子、炸糯米圆子……”
这些都要用到冬笋,所以要多剥些。
郭勤兄妹三个一听要做这么多好吃的,像豆腐包子和豆腐饺子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顿时精神大振,都丢下笔,跑来帮清哑剥笋。
江明辉看着清哑笑了,这才跟着郭大贵去厨房。
接下来,清哑一直在厨房里忙,调拌肉馅,做豆腐包子、豆腐饺子,揣糯米圆子。两个嫂子忙着做杀猪饭,请长辈吃。至下午,也来帮忙。一直忙到吃晚饭。
吃过晚饭大家又收拾半天,才坐下歇息。
当着许多人,江明辉自然不好跟清哑说知心话。
好容易等各自散去,清哑却没去三哥房里,而是上楼去了。
他又不能跟上去,徒自心焦,也无心和郭大贵说话,只好睡觉。
第二天清晨,他在琴声中醒过来。
这个清晨便充满了春意。他闭眼听着,仿佛看见自己和清哑划着小船在荷叶丛中穿行,荷叶的青气、荷花的清香萦绕在鼻端,蝴蝶和蜻蜓在荷塘中翩翩飞舞……
他一直等琴声停了才起床。
才穿衣梳洗完毕,清哑就来了。
她手上托着一件夹袍和一双鞋子,展开让他试。
夹袍外罩是圆领湖蓝底织锦长袍,上面织着一丛丛兰草,十分鲜明清雅。为方便拆洗,里面另用绸面和棉布做的夹层。还配了一条同色腰带,前面并排三个扣环,非金非玉,却是青竹做的。
江明辉惊喜道:“你叫我做这个扣,是做这个的!”
原来,那扣环是清哑画了样子,请他做,他回家叫大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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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虚荣
清哑含笑点头,“昨晚才赶好。”
江明辉这才明白,昨晚她早早上楼原来是赶衣裳。
清哑推他胳膊,示意他去试穿。
江明辉忙去床后换了出来,看着她问“怎么样?”
清哑上前,帮他系上腰带,整整衣领、扯扯衣襟,然后退一步端看,只见丰神俊朗一个少年,竟有几分大家公子味道。
郭大贵和大头菜在旁看了,都眼红羡慕不已。
郭大贵手捻着那衣料,嫉妒道:“我都没有,你倒先有了。”
江明辉又是欢喜又是尴尬,不知所措地看向清哑。
清哑歉意地对三哥笑笑,“下次帮你做。”
并非她见色忘亲,而是娘让她做的。
她那天织出这段锦,不知给三个哥哥谁做。
吴氏便说,谁也不做,给明辉做。
江家过年肯定要送年礼来,郭家要回礼,回衣裳鞋袜之类的,一来可展示闺女的手艺,二来亲手做的心意自然不一样,比其他东西更合适。
她这才帮江明辉做了。
这事郭大贵也知道,自不会埋怨妹妹,不过说说而已。
当下江明辉换下新衣,重穿上自己衣裳,出去吃饭。
饭后,郭家也将给江家的回礼打包装筐。
江家有肉来,郭家当然不能再送肉过去,因此送了一对红鲤鱼、一对桂花鱼,还有红枣,都是吉祥又实在之物;然后,吴氏又把昨日做的豆腐包子、豆腐饺子和油炸糯米肉圆子分别装了两斤,加上送江明辉的锦衣和鞋袜,这回礼也很体面。
给蔡家的年礼是一样的,只没有锦衣,而是蔡氏帮老娘做的一件棉布对襟褂子,鲤鱼也小些,豆腐包子等少一半。
一切打点妥当,江明辉便不得不上路了。
算起来,年初二他再来,也不过就隔两天工夫。
可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再来就是明年了。
江明辉和清哑便有些难以分别。
清哑还要好些,有爹娘、哥哥嫂子和可爱的侄儿女占据她生活,整天忙来忙去,热热闹闹准备过大年,这气氛对于她很新奇,所以和江明辉分开还不觉太失落。
江明辉一想到要离开清哑,心简直就空了,对于回家后种种皆提不起半点兴趣,只觉索然无味。
要是能跟清哑一块过年,那多好!
再不舍,也是要走的。
明天腊月二十九,就是过年了,因这年没有三十。
于是咬咬牙上了船,满腔萧索如同水乡冬日的田野。
回到家,他将郭家回礼拿给爹娘看。
江老爹夫妇见那对大红鲤鱼一样大小,极为难得,十分满意;再看那件锦衣,更是眼前一亮。说是一件,其实有两件:锦衣罩在外面,里面夹衣包括里外两层,一层绸布,一层棉布,中间铺了薄薄的棉花,还用细密的针线缝出大花纹,以固定棉花,防止乱窜。
江大娘手举着衣裳,里外翻转检查。
江老爹也在旁觑着眼看,叹道:“这锦是清哑织的?”
江明辉得意地点头。
江老爹又问:“衣裳也是她做的?”
江明辉道:“那当然。”
江老大摸着那腰带上的扣环道:“这个是我做的。”
江明辉忙道:“清哑说大哥做的好漂亮呢。”
江老大摸着头呵呵笑了。
江老爹道:“清哑手真巧!”
江明辉满心认同,心情稍好一些。
面对这些,江大娘也没话说,挑不出一点失礼。
但她觉得这是应该的,因为江家过去的礼也丰厚。
光那四扇屏风就值多少银子了?
她想,总算郭家还知眼色、会做人。
因大家只顾看这些,对豆腐包子、豆腐饺子等反没留心,想着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然等吃饭的时候热了一尝,原来都是掺了肉的,做法精细,味道更是妙,因此都赞不绝口。
江明辉便道:“别看就这点东西,那馅儿可是清哑弄了一下午的,有七八种料呢,剁得精细。豆腐包子用豆皮包的,包好了,还要在老汤里卤一遍;豆腐饺子填了馅,用一块块的小纱布包好压实在,不然容易散,然后再上蒸笼蒸……炸糯米圆子里面也有肉……”
众人这才明白,这几样也不是寻常的回礼。
江大娘当即要儿媳妇拿碗来,一样捡半碗起来。
江老爹忙问:“做什么?”
江大娘道:“送些给他二婶和五奶奶尝尝。”
江老大忙道:“娘,拢共才这么点,咱们自己吃还不够,还送人?”
江大娘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明辉媳妇家送的,叫他们都尝尝,也是个意思。敞开吃,有多少吃不完?你这么馋,回头过了年跟明辉一道去他岳丈家吃去。看人不笑话你!”
大家听了都笑了。
最后到底还是捡了些送了。
对于江大娘来说,越是这些东西好,越不能自个囫囵吃了,必须送给亲戚尝,然后让他们在村里传扬。
因为这不是吃东西,是吃脸面!
清哑做的衣裳等明辉穿出来,人家就会看见,看见了就会问;清哑做的吃的,若是不送给人尝,别人怎么能知道呢?
听她吹当然不如亲口尝了体会深刻,所以她才要送。
这样方能让大家知道江家定了一门多好的亲事!
江大娘的目的达到了。
到正月初一,走家串户拜年的时候,毛竹坞传遍了江明辉的媳妇能干手巧,家底丰厚,人长得又好看,真是百里挑一!
跟绿湾村张家沾亲的那个表姐,人称“九姑婆”,对张、郭、李、江四家牵扯的来龙去脉颇为了解,心中自有一套见解。
因对江明辉身上的衣裳无法诋毁,对江家族亲吃过的东西也无法挑出意见——那做法她听都没听说过——于是认定郭家这样费心思给江家回礼,是上赶着求好的意思。
为何呢?
因为郭家闺女退过亲!
退过亲的人名声不好听,难嫁人。
几个婆子一块闲话时,不知不觉又说到这件事上。
九姑婆惊喳喳地对江大娘道:“到底是江家,要家底有家底,儿子又出息。怪道郭家那么热心,又是答应陪二十亩田,又是帮明辉做衣裳,又送吃的……生怕江家不肯答应亲事,拼命倒贴。要我说,这门亲江家是吃亏了些,到底郭家闺女退过亲的,名声不大好听,容易嫁不出去。你家明辉就不同了,求亲的踩破门槛。我说嫂子,你怎么不想想好就答应了呢?我认得两个闺女,比郭家的强许多。明辉要没说亲,我就能保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