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亦走后,赵阿玉从其他房间搬了几床被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自己身上,跟一块大石似的,压的自己心肝脾胃肾都疼。
云州的雪灾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赵阿玉只等宇文亦回来就可以启程回王城了。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宇文亦回不来,他要是这么轻易就狗带了,也太没用了。皇上也只会对他失望,而不会后悔遗憾。她坚信宇文朔能做到的事,宇文亦可以做的更好。
他走后第五日,发生了一件事。云州县衙遭遇刺客袭击,好几个士兵在奋力杀敌的过程中遇刺身亡。
那晚赵阿玉刚刚入睡,厚重的被子压在身上,让她睡的很不舒坦。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听到有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脚步轻巧。
她当即就醒了,手刚伸到枕头下,将一把早就藏好的匕首拿出来,然后就看见一只手从帷帐边缘伸进来。她正准备将匕首刺过去,一个电光火石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被一股大力拉扯给拽到床下了。
霎时,刀光剑影,剑拔弩张。赵阿玉跌坐在地上,看着房间里瞬间涌出来的一批黑衣人,他们从左右窗户外一跃而进。赵阿玉感慨,她这小房间怎么能站那么多人。
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一柄柄刀剑狠厉刺过来,都是想要了她的命的架势。穆黎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掩在身后,他一个人对付的有些吃力,何况还要保护她。
不多时,有其他士兵赶过来加入了混战。赵阿玉背靠着穆黎,看着眼前这慌乱不堪的场景,一时心脏跳到嗓子眼。她手持着匕首,眼睛不停转动着,保持着万分的警惕。
有人持了剑迎面刺过来,赵阿玉不能躲,因为她身后是宋离玥。她躲了,剑就直接刺在宋离玥身上。她用匕首硬生生接了下来,然后将提前拽在手心的面粉一撒。那人猝不及防的被撒了一脸,捂着眼睛痛苦万分。
这是她睡觉的习惯,喜欢在贴身穿的中衣里面藏一包面粉。万一有人袭击,就一把撒过去,不能致命,至少能拖延时间。她做事,总是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她也就一包面粉,用完了就没有了。她这个时候真是恨啊,恨自己没有武功。虽然学了一点格斗术,但是摆在这个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宇文亦提前接到密报,马不停蹄,连夜赶了回来。可惜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他回来的时候,就见一片狼藉,血流成河。
他的心猛的一沉,然后快速飞奔进屋。他看见满室尸骸,赵阿玉坐在地上,怀里抱了一个人。鲜红的血沾了她满身满脸,她抱着那个人哭的很伤心,他从未见她如此伤心,他也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落过泪。而现在她抱着那个人泣不成声。
其他人赶了过来,将重伤的士兵扶走安置好,那个原本被赵阿玉抱在怀里的人也被扛走了。他没死,只是受了伤的很重。身上大大小小几十个伤口,衣服都被划烂了。最严重的一个伤在腹部,被赵阿玉用衣服绑了起来,防止他失血过多。
有军医赶了过来为他们治疗伤情,不多时,城中的大夫也被传唤了过来。
宋离玥被人扛走后,赵阿玉仍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眼泪刷刷地流,大颗大颗地落在衣服上,将衣襟上的血迹染的无比鲜红。明明是那样伤心,面容却一反常态的呆滞。
宇文亦急急忙忙走上前来,他蹲在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想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这个时候,赵阿玉却抬起了头,她满布泪水的眸子里一旁赤红。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轻轻问一句,“是不是你?”
她的眼神漠然森寒,声音里听不出起伏。她问“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
宇文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震怒,他掐着她的胳膊,面容微微狰狞,望着她的那双眼里似要喷火。可是赵阿玉却仿若视若无睹,仍旧冷冷看着他,看得他心灰意冷。他闭上眼,再睁开,原先愤怒的情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言的寂寥。
他终究还是太生气了,所以一句话都未跟她说,便起身离去。后来有大夫听从宇文亦的吩咐过来为她把脉。
她没有受伤,身上沾的只是别人的血,是宋离玥的血。她一直都知道那是宋离玥,在檀州的时候他从她身边经过,她就将他认出来了。她对他太熟悉了,即使是脸变了,她还是能轻易认出他。她记得他的身形,她记得他的气息。
宋离玥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前两日他发现云州来了一批人,是偷偷进城的。他知道城中估计是要出事了,便飞鸽传书给宇文亦。
毕竟是落崖谷未来的谷主,宋离玥于百名刺客之中,仍将赵阿玉护的很好。只是自己伤的很重,可是对于身上那些伤,他最疼的伤口还是心里那道伤。他每天看着赵阿玉同宇文亦形影不离,每晚看着他们同寝一屋。他每天都备受折磨,痛苦万分,却也知道是自己当初将她拱手送人,这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当他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看着她泪盈满眶,他忽然觉得他所受的一切伤都是值得的。
因为这次遇刺事件,很多人都受了伤,队伍只好向后延迟了回宫复命的时间。赵阿玉有好几日未见到宇文亦了,他好像是住到其他房间里去了,总之,不再跟她一起。
在分开的这几日内她想了很多,一开始她是怀疑宇文亦的。因为在书里边,原本是宇文朔携陆祉匀来的云州,他们在回宫前一天遇刺,确实是宇文亦的安排。她原想着,既然宇文亦这次来了云州,应该不再有刺杀事件了,就没放在心上。
而如今,她也遇到了同样的刺杀,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宇文亦。可是后来她仔细想了想,发现不大可能。因为即使宇文亦碍于她的身份想要杀了她,可是杀她机会多的是。她每晚躺在他身边,他随便拿把刀就可以捅死自己,实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是她误会了他,她当时问出那句话,也是着实没经过脑子。现在明白过来,也知道自己伤了他。她回想起他当时的面容,好像极震怒,又好像极受伤。
她知道,不被人信任的滋味总是不太好受。
毕竟以后还是要合作的人,关系不好闹得太僵。赵阿玉做了栗子糕,准备去跟宇文亦道歉。错在她,理应是她道歉。她想着,认个错而已,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坦诚
她问了在门口值班的小哥,了解到宇文亦在宁惜文那处。踌躇了一阵,最后还是过去了。她可是能屈能伸的人,不就是在外人面前丢回脸,她也不是第一回了,脸皮厚,无所谓了。
两三步的距离,赵阿玉却走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她终究还是很犹豫,在宁惜文房门口的时候分外挣扎。最后她一咬牙,狠下心,抬手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听起来还没有赵阿玉心脏跳的声音响。她有种感觉,好像自己是个做错事的学生,来办公室找老师交检讨书。
门开了,是宁惜文开的门。她开门后见是赵阿玉,表情有隐隐的不悦。她不耐烦的开口,“什么事?”
“我找……”赵阿玉话说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你来做什么?”宇文亦从宁惜文身后走来,表情淡漠如水。
“我来……找你道歉!”赵阿玉说完,两手搭在身前,用力一弯腰向他鞠躬道歉。
宇文亦默默看着她低下来的头顶,也不说话。赵阿玉想着,他怎么不给反应啊?难道是嫌弃这鞠躬的礼节太小,想要她行跪拜大礼?
赵阿玉正犹豫着跪拜大礼是否过于隆重了,人就被宇文亦拽直了。他拉着自己的胳膊一路往回走,留宁惜文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上阴晴不定。
回了屋,宇文亦将赵阿玉往屋里一甩,然后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想看她到底要唱哪一出。
赵阿玉是真心实意来跟他道歉的,所以即便他冷脸相对,即便他刚刚拽她的时候粗鲁了些……她还是要故作潇洒,笑脸相迎。
“我知道,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我那天就随口一说,你莫要放在心上。我今日是要跟你道歉的,我做了栗子糕,新鲜的,这回没坏。”赵阿玉将桌子上的一碟糕点端给他。她想着,先前起了作用的神奇栗子糕,今日应该也能为她逃脱罪责吧!
宇文亦冷冷地瞧了那碟糕点一眼,然后再转眼看着笑的一脸谄媚的赵阿玉。然后淡淡开口,“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面前撕下这幅面孔?”
赵阿玉听了这话,刚刚还笑的灿烂的面容,一瞬间僵住了。她端着糕点的手缓缓垂下去,眉头逐渐皱起。宇文亦的话,她听的很清楚,就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想看你对我笑,对我哭,不是按照我的意愿,又或者是你的算计。而只是,你想这样做。”宇文亦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刚刚还冷漠的脸庞瞬间百转柔情。
可是即便他这样说,赵阿玉还是不明白。她听的一头雾水,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和算计的开始,从来都是虚情假意,什么时候还需要真情实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