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圣说,这是一个可恨又可怜的人,得不到爱,忘不了恨。起初,权势,皇位,天下,是他的唯一。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爱,知道了什么叫欢喜,什么叫怜惜,可惜到头来别人只是算计利用,他便发了疯,入嗔恚。
赵阿玉心想,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惨。如果没遇到陆祉匀,他应该可以登基为皇吧。
宇文亦是个随时要保持清醒的人,所以很少喝酒。赵阿玉猜不到,他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闻着满鼻子的酒味,胃里绞着疼。她忍了会儿,还是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因为怕碰到他,她便绕着走。鞋也没穿,赤着脚踩在地上。她拿过案头的烛灯,披着被子走到外殿。外殿没有留纱灯,只有凉月照进来的一缕幽辉。
赵阿玉脚步轻轻向前探着,在几次差点撞到柱子后,终于摸到了桌子。烛光照过去,她居然看到桌上摆了一盘饺子。她拿起一个塞到嘴里,已经凉了,但她还是吃出来是荠菜馅儿的。她吃了几个,然后就回去了。
走到厢殿门口,赵阿玉偏过身子准备从刚刚打开的门缝里溜进去。脚刚踏进去,纱灯却照见前面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赵阿玉吓的手一抖,手上的烛台直接掉下去,嘴里叼着的半个饺子也掉了。
宇文亦及时弯腰,在烛台落地之前接到手里。他举高烛台,就看到赵阿玉吓的惨白的脸,还有半张的嘴和空洞呆滞的眼神。不过她倒是依然将披在身上的被子抓的很紧。
“都凉了,怎么不让她们热一下?”宇文亦皱眉看着地上的半只饺子问道。
“太饿了……”赵阿玉愣了半天,最后呐呐说了三个字。
饺子掉在脚边,宇文亦将烛台拿低一点,就看到了赵阿玉赤着的脚。然后再抬头看她,发现她虽然将嘴巴合上了,但依然惊恐万分。
宇文亦刚想说什么,突然“砰”一声巨响,赵阿玉一个激灵,腿一软直接蹲到地上。他再看她时,只见她扔了被子用两只手捂着耳朵。
“正子时,这是宫里的烟花礼。”宇文亦轻声道。
“正子时?”赵阿玉抬头愣愣地看他,是零点的意思吗?
赵阿玉心里正疑惑着,外面又砰砰砰连续响了几道震耳的声音,像是发射炮火似得。一瞬间,有不同颜色的光亮打在窗户的窓纸上。
赵阿玉恍然大悟,原来这会儿才零点啊!她睡的太沉,还以为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将被子从地上捡起来重新披上,然后拿过宇文亦手里的烛台,借着外面的光亮蹭蹭蹭跑到门口,大手一推,直接将门打开。
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阿玉的眼睛。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了家,像是小时候半夜趴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无比绚烂的烟火。可是低头,她却看见这红墙绿瓦的宫闱。她神思恍惚,想起过了年,她二十三了。
想到二十三,想到自己又老了一岁,她就忍不住哭了。
宇文亦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他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赵阿玉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对视了许久。她咧着嘴笑了,眼睛里湿漉漉的,像是有光。她笑着对他说,“新年快乐!宇文亦!”
她对他说新年快乐,又像是对自己说的。新年正子时,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他。不管以后如何,起码在那一刻,她是由心感激他的。
☆、联姻
新年伊始,下了一场雪。大雪纷纷扬扬持续了有半个月,雪落满皇城,一眼望去,天地间一片苍茫。
推开窗,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飞进屋来,飘落到熏炉上方,还没落下去,便在半空中消融。赵阿玉看着窗外的纷纷暮雪,伸出手去欲接。手刚伸到窗外,还没感受到刺骨寒风的吹拂,便有人过来替她将窗户关上。
“姑娘,你这风寒还没好,怎么又站到风口处来吹?”尔芙一边轻声责备,一边将窗户拉上。
赵阿玉扭头看着尔芙,一脸无奈。“尔芙,只是有点咳嗽,不是什么大病,没什么要紧的。你再这样大病小病的护着我,我就丧失自愈能力了,早晚会先天早衰。”阿玉抱怨道。
她心想,按她目前这医女到访的次数,不说自己,大概外人都觉得她百病缠身,离死不远了。
“呸呸呸,这新年里,姑娘怎么净说不吉利的话!”尔芙听阿玉满不在乎地说着这种丧气话,立即严肃地呸了好几声。
“尔芙,既是新年,想来你最近不忙吧?不忙的话,你直接住我这边好了,反正我那床够大,咱两可以挤一挤。”阿玉仿佛没听见尔芙的话,自顾自地说话。
她是觉得这风雪交加的日子,让尔芙天天跑来跑去实在辛苦。雪大,路滑,万一她自己摔了怎么办?阿玉本意就是不大愿意尔芙过来,谁还没得过感冒啊,整的她跟得了肺结核似的。可是她非要来,说是太子命令的。太子太子,尔芙真是三句话不离太子。
阿玉想着,既然尔芙心仪宇文亦,往她这儿跑倒也确实能时常见着他,想来心里是万分愿意的。既然如此,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让她住下来,这样她天天都能见着他了。刚好,她也有事找她……
但是尔芙没有答应,她低头沉默了一瞬,说自己是太医署医女,每日都是要回去向太医汇报当天任务的,没有资格留在哪个宫不归。除非是宫里的主子让人传话到太医署,不然,她就必须得回去。
赵阿玉听完没有说话,歪着头想了半晌。
过了午时,尔芙守着阿玉将药喝了后,这才走了。照例是先去宇文亦那儿汇报情况。赵阿玉掐着时间等尔芙走了以后再过去,她要把尔芙留下来。
到了大殿门口,阿玉第一次被人拦了下来。她不解地转头看着羽林卫,那人只冷冷道,“殿下有客,姑娘可待会儿再来。”
这可是她第一次被拦在门外,她一开始还有些困惑,忽然心下一动,看来,他有贵客登门!新年伊始就来窜门,不是结盟就是联姻!
赵阿玉想听墙角,但是羽林卫不给她机会,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她架回去。赵阿玉便自觉地先回去了,但她没有回殿,而是守在东宫大门一侧的拐角。她想着,反正那位贵客总会要出去的吧!
可惜她在宫门口有意无意地溜了十圈之后,都没看见有人从宫门口走过。一直等到灯笼高挂,那人还是没有出来。直至此,赵阿玉心里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来人是联姻的了。
因为结盟还需要吃饭吗?为避人耳目,肯定是速速撤退啊!只有跟姑娘家谈婚事,才需要如此这番招待吧。
最后,赵阿蹲在墙角差点睡着的时候,终于看见几个人过来了。有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前头提着宫灯,中间的看着好像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虽然只能看到一抹身影,但是影影绰绰,分外窈窕高挑。
走过宫门的时候,赵阿玉瞪大了眼睛,看到那姑娘梳着高高的发髻,穿一身红色雪缎斗篷,脚步声踏踏踏,穿的羊皮小靴。如此气势凌人又英姿勃发的身影,除了将军之女宁惜文,赵阿玉不会作第二人想。
看来,宇文亦是真打算联姻了,他是想借宁惜文得到她老爹执慎将军手上的另一半兵权。赵阿玉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神色有些凝重。
她记得书上这一段,这是宇文亦太子之位被废的转折点。宇文亦娶了宁惜文,可是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拿到兵权,亦或是得执慎将军相助。相反地加重了皇帝老儿的猜忌,而且他虽然娶了宁惜文,对她也很客气,但也仅限于客气而已,丝毫没有夫妻之间该有的情分,这使得宁惜文幽怨异常,直接造成了他和执慎将军之间的分歧。
宇文亦从一开始这第一步棋就走错了,直接可预见他最后的结局。其实他应该先将宇文朔的兵权拿下,而不是自己去争取那另一半的兵权跟他斗。但是赵阿玉知道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原先是那么打算的,只是后来出现了陆祉匀直接打翻了他的整盘棋。他太着急了,恨不得立刻夺得天下抢回陆祉匀。
他输就输在太爱陆祉匀。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而盛怒之时不主事,狂喜之下不许诺,这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赵阿玉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阻止,肯定是要阻止的,不然看着他失势,自己也讨不了好。可是这话要怎么跟他说,才显得不突兀呢?
宇文亦坐在大殿正中,就看见她这么一路魂不守舍的飘回来。像是没看见他,直接抬脚要回厢殿。宇文亦疑惑地跟了上去,两三步便奔到了她身后。刚想抓住她肩膀,砰一声,脑袋撞在赵阿玉随手关起的门上。
感觉手上的门撞到了什么,赵阿玉连忙松了手转过身往后一跳。然后就看见宇文亦揉着脑门一脸阴郁地瞪着她。
“殿下怎么来了?怎么没人通报啊!”赵阿玉疑惑地朝外殿的宫娥看去。
宇文亦看着赵阿玉认真又诧异的面容,心中郁结,不知说何是好。他总不能告诉她,他刚刚一直就坐在那儿,只是她没看见吧。
“你不是找我吗?”宇文亦放下手臂,将手背到身后,扬着下巴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