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只好入内,心里哀叹一声,心知自家小姐的脾气,到底又说了出来,“奴婢刚得了个消息,小姐听了且沉住气……”将春桃的原话说了一遍。
若胭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并没有疑心送往周府的礼,而是猜测莫不是上次出府采购珠宝布匹之事被查出来了,自己也疑惑杜氏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却从没有想过挟私藏宝这样可怕的事情,无论如何,以自己的瞎想是不可能猜出真相的,就翻身下床,初夏惊问,“二小姐,你莫不是要去东园问问太太?”
若胭点头,“太太未必肯说,不过,我还是该问问,就算关心一下太太,毕竟刚和老爷生了争执。”
天色已经暗下,初夏提了灯在前面引路,走到半路,忽然感觉前面有个黑影闪过,两人都怔了怔,初夏低声道,“二小姐,前面像是有人鬼鬼祟祟的。”
若胭此刻一心都在杜氏身上,也懒的管别的闲事,“想是哪个园子的丫头躲着嚼舌头,不必理会。”
到东园时,巧菱正坐在阶前,悄悄的抹眼泪,看见两人过来,忙慌张的擦去泪痕,上前迎接,若胭便问出了什么事,巧菱哽咽道,“不敢瞒二小姐,老爷又生太太的气了。”
主子不受宠,做下人的也难,若胭默默无语,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示意初夏在外等着,自己就进去了,意外的是,杜氏并没有如若胭猜想的气得又吐血卧床,反而神态安详的坐在桌前做着绣活,巧云陪在一旁分线。
“二小姐来了。”初夏起身行礼。
“母亲。”若胭按下满腹疑问,屈膝行礼。
杜氏淡然而笑,“来,若胭,你要是无事,不妨帮母亲分线,我们一起做活。”
别说刺绣了,就是分线,若胭也不会啊,前些日子倒是见章姨娘为梅家恩裁衣裳,只是章姨娘哪里会使唤她,若胭自然也是能躲就躲,以抄书为名,溜之大吉,连线也没摸过,现在杜氏要她分线,她却找不出理由来,只好腆着脸笑道,“若胭粗笨,恐做不好,母亲不嫌弃,若胭便跟着巧云学学分线吧。”
挨着巧云,学着她的样子,有板有眼的。
三人埋头做活计,杜氏只一个字也不说,若胭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憋着。
足有一盏茶功夫,杜氏将绣花绷子递过,“来,帮母亲看看,还需加些什么好。”
若胭接过来细看,大红的缎子上只用金线绣了一只葫芦,别的一无所有,有些诧异,“母亲,这只葫芦……您这是……”
拧着眉头使劲想,忽地灵光一闪,“孩子用的小肚兜?”
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再看旁边摆着的几件成品,也都是肚兜,图案不是“福”字就是金锁,杜氏做这些干什么?这府里看上去并没有添丁增口的迹象啊,莫不是白天在周府得了消息哪家府上有喜了,准备送礼?
杜氏只一笑,“闲来无事,做个活儿打发时间罢了,你瞧着这葫芦如何?”
杜氏不肯说,若胭也就不问,打量着那葫芦,道,“母亲绣的这葫芦真是精致,只是略有些单调了,要不再绣个娃娃,抱着这个葫芦。”
巧云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却是别致,以前想也没想过的。”
杜氏也点头,“的确不错,大多的绣样都是娃娃采莲,或者娃娃绣在葫芦里面,却没见过娃娃抱着葫芦的,若胭确是聪明,你也点拨了我,不但肚兜可以这样绣,就是衣袄、被面、枕巾也可以。”
☆、恶语
若胭就笑,“那也不妨做成两个娃娃一起抱葫芦。”
三人就笑起来,接着话题又聊起别的花样,直过了好一阵子,若胭向巧云使个眼色,这才道,“母亲已绣了好一会了,眼睛该不舒服了,先休息一会吧。”
巧云也应和着,将一桌子的针线物什都收了去,若胭为她沏了茶,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开门见山,“母亲,老爷刚才来过?”
杜氏站起来,目光隐在薄雾之后,“若胭,老爷是否也去找你了?”这是不欲回答了。
若胭却毫不隐瞒,“是的,老爷问我与云家小姐们的交往如何,我据实说了,不过是几句应答,并无深交,老爷似乎有些失望。”
杜氏点点头,“若胭,还记得母亲曾和你提起过一次云家,说起来,忠武侯是难得的忠诚,云家共三房,出的几个小姐都还不错,若胭与她们交往,母亲是很高兴的,只是,小姐们是好,几个少爷却……,若胭切记,远离云家男子。”
若胭呆呆的,上次杜氏就极是严肃的警告自己要把持好自己的心,离云懿霆远点,现在仍是如此,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想起自己抱着云懿霆哭的场面,不自觉的红了脸,好在灯下也不明显,忙收了心,恭敬的应道,“母亲多虑了,若胭只与归雁有些相投而已,与少爷们也见不着面。”
到底心中有些乱了,眼前闪烁着白天的事情,若非云懿霆及时赶到,自己此刻是否还能如此安稳的坐在这里?或许血溅当场,或许清白不保、成为整个京州的笑话,就算在世人眼里他再不好,自己终是欠他一个人情。
杜氏释然笑道,“那便好,老爷的话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老爷是官场中人,自有他的打算,总是为了梅家大局着想,你是梅家的小姐,能尽心的便尽心,若是有违你的本意,大可遵从自己,无需疑虑为难。”
这话中之意就很明显的告诉若胭,老爷想要通过你交结权贵也是为了梅家,并无不可,只要不是有违道义,你身为梅家的一份子理应帮忙。
若胭笑道,“若胭谨记母亲教诲。”
兜兜转转,还是不愿放弃,又提了起来,“那,老爷来找母亲也是为了梅家大局吗?”
按说,若胭作为庶女,这样与嫡母说话很是失礼了,杜氏却完全没有生气,只是眼神明显的伤痛了一瞬,“若胭,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过问太多,对你没有好处,及只需记住,你的亲事,母亲会为你安排好,绝对不会误你终身。”
若胭一怔,随即急着辩解,“母亲,我只是害怕您……”
杜氏坚决的道,“好了,不用说了。”扬声喊巧云。
很快巧云进来,杜氏说,“你去把橱柜里的那个包袱拿过来。”
巧云应声去了,若胭尚未回过神来,巧云就已经抱着个大包袱进来,杜氏指着包袱道,“这是母亲送给你的,你回去试试。”
也不等若胭说话,就唤了初夏进来提包袱,让她陪二小姐回去,若胭心知杜氏这是打定主意不肯让自己掺和进来,自己再问也无用,只好辞了出去。
巧云送到门口,若胭给她个眼色,巧云就低声说了梅家恩到东园是怎生的发怒,“奴婢斗胆说句不恭敬的话,老爷对太太可真是无情,说出来的那些话,极是伤人,莫说太太了,就是奴婢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寒心,再看不到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了。”
若胭紧蹙眉尖,担忧道,“既是如此,我更担心太太,太太的反应竟不如先前悲伤。”
巧云神色忧郁,“奴婢猜想,许是伤心过度了,反倒平静了下来,二小姐才进府不久,很多事不知情,奴婢跟着太太十几年了,老爷和太太争争吵吵的也太多了,最初太太也会激动的反驳指责、两人针锋相对,渐渐的,太太就不说话了,只是听着,由着老爷一个人发脾气,等老爷走了再自己伤心,到如今,太太连伤心都不显了,终究是伤透了心吧。”
“说了什么?”若胭小心的探问。
巧云迟疑了片刻,终是如实答道,“说什么‘我娘是我娘,你算什么东西,在我眼里,什么也不算’……说了许多,奴婢都学不来那些话,实在是……”
若胭呆呆的,我听了也寒心呢,这样无情无义的话也能随便说的?怪道杜氏不悲戚,这话估计把她的心都凉透了,还有什么好悲伤?
若胭不禁为杜氏难过,很难想象当年与云大夫人并称“京州二姝”的才女是怎样一点点的熬到这副模样,“伤透了心,也就无心可伤了。”杜氏真的是掐灭了心底对梅家恩的最后一点情义,从此视他为无物,才会漠然至此。
若胭又问了杜氏服药的情况,杜氏连番受刺激吐血,身体已是非常虚弱,这几天汤药不断,只是今天外出赴宴,不便服药,巧云道,“多谢二小姐关心,太太刚回府就服了一回,现在又熬上了,一会入睡前再服一回。”
若胭这才放下心,略一迟疑,坚持问,“老爷话狠,究竟为何?挟私藏宝指的是什么?纵有言之不实,到底所说何事?挟的什么私,藏的什么宝?”
巧云如实道,“不敢瞒二小姐,老爷所言之宝,乃是今日送去周府作为贺礼的五彩观音净瓶。
“贺礼不是老太太给准备的吗,又是方妈妈亲自送上去的,怎么竟有母亲的不是?”若胭疑惑不解。
巧云就冷笑起来,“那奴婢就一一说来,好叫二小姐清楚,老太太准备的贺礼不过是旁边那一匹经年的缎子和一盒酥饼,这样一点东西却叫太太如何拿的出手,非是太太铺张浪费、出手阔绰,可老太太给的那点东西拿去周府,无疑是惹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