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小产之事,一直被瞒得紧,若非丁香与香茗勾结换药,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不知情,何氏会知道,想必也是丁香泄露,只是她既已知晓,数月之久却不作声,今日脱口而出,可见积怨之深,切齿难容。
“三爷,刚才大嫂言语失态,在场之人众多……”若胭斟酌着还是问云懿霆,诚然孝期有孕是自己的不对,但是传出去,整个云家都要蒙羞。
云懿霆拍拍她,“放心,父亲会处理好。”
如何处理?总是那几个丫头又留不住了吧。
若胭还想说句什么,恰好晓莲又来禀报,说是绣坊的刘掌柜又来了,若胭愈发头大,心知他这是来讨差事,便叫了富贵进来,隔着帘子吩咐她去招待,叮嘱道,“我将那新盘下的铺子交给了你,里面要怎样装修布置,你看着处理,六小姐也发了话,若有用得上工匠的地方,只管找她就是,往后这铺子要与旁边的绣坊合并一处,人、财你管,接待与上货交给刘掌柜,他如今来了,你代表我,该如何说就如何说。”
富贵聪明,应声而退。
若胭将活安排了下去,因此得以清闲,又将思绪整理一番,要与云懿霆说说,他却拍着被子轻哄,“刚才还聪明,知道把事推出去,一转眼就糊涂了,难道有天大的事,父亲扛不住,还用你操心?”
如此,若胭哑口无言。
过不多久,富贵来回禀,说是刘掌柜已走,言谈是为两铺合并之事,她已依言相告,现在要去铺子里走一趟,若胭应许,又让晓萱陪同前往。
转过脸看他,却见他恬然阖目,气息匀长,若胭静看片刻,也慢慢合上眼,气氛倒是宁静温柔,可她眼前始终走马灯似的穿梭着许许多多的人物,回映出曾经阴晴圆缺的画面,又过片刻,她轻轻的道,“三爷,你真的睡着了吗?”
枕边那人侧过身来,屈臂将她往胸口贴紧,在她额前轻轻一印,“是我疏忽了,该先送你回来。”
若胭摇头,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身后,要你寸步不离的守护,云家不是梅家,嫁过来就无处可逃,面对才是唯一该做的事,我要想一想,如何应对那个已经被妒嫉扭曲了心的大嫂,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排挤与陷阱。
☆、圣旨
廊上灯笼依次点亮时,晓莲带着彤荷走了院来,若胭知道彤荷身份非比寻常丫头,便整衣拢发,出去相见,彤荷一人而来,却非空手,捧了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罐子,罐身四周镶嵌着细碎不规则的五彩石,华光流溢,上头还盖了个同样美不胜收的水晶盖子,端的是精致华贵,也不知里头装了什么,光华之中看不真切,只瞧着一团赭色透出来。
彤荷将水晶罐子恭敬的奉上,笑道,“三奶奶,这是今年新做的海棠蜜饯,二夫人说是记得三奶奶爱吃这个,特意让奴婢送来给三奶奶尝尝。”
若胭不记得自己说过爱吃的话,只是去年这时节,和祥郡主也着人送了两次,因是婆母的心意,自己总不能推却,自然要说个“好吃”,今儿又特特的送这一遭,目的明确,应是求子囊一事被国公爷责备,因此要来送个好处,又或者听到了自己为她掩饰的一句话,要还个人情。
“如此,多谢母亲的心意,有劳彤荷走一趟,回去代我向母亲致谢。”
彤荷笑着退下。
若胭打量一番水晶罐子,心忖几颗蜜饯,却要用这等昂贵又华美的罐子装,便知其心意了,慢慢打开盖,拈一颗入口,国公府的点心厨子确然好手艺,蜜饯甜而不腻,更有淡淡清香绕齿萦舌,久久不息,若胭就端了罐子进屋,见云懿霆依旧阖目躺着,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知他非睡着,就凑近了去,拈一颗蜜饯轻轻的送到他嘴边。
云懿霆眼皮微启,从狭长的缝中戏谑的望她一眼,又合上了,并不张口。
“不吃是么?果真不吃?”若胭哼了哼,也挑衅的斜他,缩手将蜜饯咬在自己嘴里,然后俯身贴紧,挑逗的动他嘴唇,冷不防被人连蜜饯带唇一并含住,肆意索取。
若胭好不容易挣出来,恼道,“你不是不吃么?”
得了便宜的某人扬眉诧异,“我何时说过这话?我竟不记得了么?我明明是睡着一字未言,你主动投怀送抱的,怎么怪我?”
若胭自知判断失误,瞠目结舌,拔腿要跑,早被勾住了腰。
晚膳过后,富贵与晓萱方回,说是店里已经清理干净,又找了工匠去看过,准备再砌一面柜台,摆放布料,若胭问,“一面柜台能摆几匹布料?”
富贵为难,“自是不能摆太多,容易污损不说,也不安全,但若不多摆些,客人怎可挑选?”
若胭托腮沉吟,笑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你叫工匠在四面墙上和柜台外侧都装上横木,但凡铺子里卖的布料,每一匹都裁下一尺布头,展示在横木上,就是后院绣娘们做出来的新活,也都可以挂上,这般客人们进门,不消你推销,她们自己就能比较,岂不两便?嗯,对了,亦可将价格一并贴上,更省心了。”
“这个法子新颖,客人必定喜欢。”富贵惊喜,大赞,又问,“如此,诺大的柜台就空了,奴婢见别人家的铺子,不拘卖什么,柜台上都摆满了货,显得品种丰富。”
若胭略想了想,笑,“想要琳琅满目,咱们刚才设计的悬挂样品已经足够,不过,你说的柜台不该空闲也有道理,这样,你便去六小姐那找个木工匠,做几个精致架子摆上,上头或挂或摆,放些小巧的饰物,当作赠品,免费送给买布或做衣裳的客人,还可以根据客人成交价格分成等级,送不同的赠品。”
“这……赠品?”富贵很是吃惊,“奴婢从未听过这样卖东西的。”
若胭眨眨眼,眉飞色舞的笑起来,“我们的顾客多是女客,女人买东西呢,其实很喜欢得些小便宜,我们要是能送个小玩意,就可以令她们心花怒放,只要把她们高兴了,成交便极其简单,赠品不值几个钱,比起成交的生意,九牛一毛,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富贵怔怔的听着,良久,惊得连连赞道,“三奶奶心思奇巧,这法子实在太妙了,奴婢……奴婢愚钝,怎么也没想到。”
若胭被夸得有些飘飘然,心说哪里是我心思奇巧,这种促销方式我见过一辈子了,忽一扭头,见云懿霆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意味深长的注视着自己,似在探究,心头猛的一惊,怦怦直跳,原本得意的红脸,血色渐退。
翌日请安,和祥郡主格外慈和,若胭知其心虚,也不点破,国公爷则主动提起了昨天的事,叹道,“何氏不贤,身为长嫂却心胸狭窄、仪态尽失,实为家门不幸,难为若胭顾全大局,隐忍不争,这般品行,方是大家风范。”
和祥郡主亦连声附和称赞,笑容洋溢。
若胭深感惭愧,只是诺诺谦辞。
云归雪没有出现,大约还需休养,何氏亦没有露面,不知处罚如何,连云懿钧都不见踪迹,不过听说他昨夜衙门有事,没有回来,想是还不知情。
出了存寿堂,云归雁就紧张的问起原故,若胭不愿她心烦为难,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又含糊说富贵一会将去新宅子找她要工匠,云归雁因此就笑呵呵的去了。
到早膳过后,将富贵几个都安排了出去,若胭正准备睡个回笼觉,却被云懿霆拦住,笑道,“不急着睡,今儿天气不错,我为你挽个发。”
若胭还在揣度着“天气不错”与“挽发”之间有什么紧密关系,就被按在妆台前,近来云懿霆时常为她挽发,有几分熟能生巧的感觉,虽摆弄不出繁复精巧的法式,但简单的几个发髻盘起来也算入眼,若胭瞧着镜中的他小心细致的梳理,目光专注,唇角轻挑,一时也恍惚,直待素簪插入,乌髻固定,才笑说“好看”。
云懿霆含笑看她,未言。
却见晓莲匆匆登阶而来,禀说,“国公爷请主子和三奶奶速去前厅,宫里来旨了。”
若胭愕然,宫里来旨与自己有甚关系?以往不都是几个爷们并着和祥郡主领旨即可,何必让自己去?“晓莲,你听错了?该是让三爷一人去便可。”
“奴婢绝不敢听错,国公爷再三叮嘱,要三奶奶前去。”
“更衣,走吧。”
若胭犹自狐疑不解,已被云懿霆披了外衣,束系妥帖,牵着出门。
“三爷,你如此镇定,必是早知缘故。”
云懿霆轻笑,学着她素来淘气的模样也眨眨眼,故作神秘的道,“我确实早知缘故,却有意不说,等会儿你自然知晓真相。”
从未见识过皇家场面的若胭心底揣着忐忑,娇嗔的白他一眼,不过琢磨着他语气轻松,应该不是坏消息,也就慢慢安下心,一路到前厅,说来若胭嫁入云家一年有余,却少有几次到前厅,有心欣赏下国公府的富贵门面,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张望。
耳边却忽传来低低的笑声,“你喜欢,以后自可常来。”
若胭愣了下,没作声,心说,国公爷虽看在杜老将军的面子上偏待我些,我也不能不懂规矩,这前厅大堂,岂是后宅妇人能随意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