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心软,在她心里,生命没有贵贱,可惜丫头们投生成奴,一生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战战兢兢的过这一生,相比之下,自己已是幸福无比,就叹口气,要开口求情,不想梅承礼抢了先,软下声来求,“奶奶,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让她们说的,我没事,让奶奶担心了。”似乎有些拘束,梅承礼动了动胳膊,想要挣开张氏的搂抱。
张氏立刻意识到孙儿这是在抗拒自己的亲密,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抗拒,这让她觉得愤怒、羞恼,生生又忍下来,绝不容许被若胭看了自己的笑话,假装抚摸梅承礼的后背,顺势将他松开,心里到底气不过,只好把气撒在丫头们身上,“寿儿,你一向是奶奶的乖孙儿,懂事、听话,绝对不会做让奶奶伤心的事,一准是这几个小贱人坏的事,寿儿不许包庇她们,这样不知轻重的奴才,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要不还不反了天了!”坚持要打。
梅承礼再三求情,反而坚定了张氏惩罚的决心。
若胭看不下去,也上前求情,谁知道刚开口,张氏就大怒喝止,“二小姐不必说了!家法,就是用来治家的,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上下尊卑,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着,狠厉的看着若胭,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自己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个小女孩,会给梅家给自己带来霉运,她的那双眼睛,掩不住对自己权威的挑战与不屑,这让自己无可容忍,“这些日子,府里太没有章法了,人心浮躁,各个都觉得自己了不得!不处罚几个,大家都忘了自己是谁!”
这话说的极重,加上她那目光,就连梅承礼也隐约听出端倪,不安的去看若胭,若胭更是清楚,这是指桑骂槐说自己呢,自从若胭进府,她这个乖顺的孙儿就开始发生变化,从向杜氏请安,到放学后直接回南园,从私自为秦先生送行,到现在的癫狂,这才几天的时间,已经让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懵懂癔症的少年,就是一向唯自己是从的孙子,而这一切改变的源头,肯定就在多出来的二小姐身上。
“拖出去——”
随着张氏的话,三个丫头哭得更是惊天动地,高兴更是匍匐过去抱住张氏大腿,大喊“老太太,不管我的事,是吉祥,我早就说要禀报您,吉祥不肯,反而骂我多事。”门外冲进来几个婆子,就要拉人。
“娘,这是怎么回事?”
梅家恩快步进来,一身官服未换,迅速的扫了一眼全场,一脸的不可置信。
若胭屈膝行了个礼,梅家恩一心都在张氏身上,并没有看她,梅承礼眼神一缩,身体就紧张的僵直,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声,“爹……爹……”
梅家恩皱了皱眉头,亦没有回答他,只是径直走过去扶住了张氏,张氏一见儿子回来,便抹去了眼泪,长长的叹一声,目光慈爱心痛的看着梅承礼,又慢慢的转向若胭,与此同时,转变的还有眼神,已然变成失望和气恼,却没说事由,只是哽声道,“老爷今儿回府早,可是衙门里都忙完了?倒叫你撞上这糟心事,唉——”回头叫婆子先把三个丫头拖出去看管着,声音慈和了很多,又向梅家恩摆手,“并不是什么大事,丫头们伺候寿儿不周,我便说了她们几句。”
梅家恩便去细看儿子,也觉得儿子似乎比前几天要消瘦萎靡些,很是不悦的朝他瞪了一眼,又问,“娘,儿子刚在门口,听到有丫头说什么不管她的事,骂她多事,是怎么回事?”
张氏就摇摇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若胭道,“你先回去吧,你大哥哥现在这样,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你也是府里的二小姐,也多想着些为府里分忧,我早也和你讲过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是个聪明的,也该明白的。”当着梅家恩说出这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在梅家恩听来,可就不仅是莫名其妙了,最起码多了些暗指,当时就沉了几分脸色,看向若胭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和疑惑,显然是从张氏的话里疑心若胭与梅承礼的颓废有关。
若胭就有些来气,心想,语义双关、误导他人这种手段,老太太还真是深谙此道,而且屡试不爽,因为拿准了梅家恩对她是顶礼膜拜、深信不疑的,明知道自己就是反驳也无用,还是忍不住回道,“老太太,我陪您在园子里散个步,老太太担心大哥哥,要来看看,不想看见了大哥哥又生起气来,若胭也劝不住,好在老爷回来了,老太太现在还在难过,若胭不敢离去,想多陪陪老太太,若胭这会儿就是离开,心里也挂念着老太太。”哼,反正我得把事情经过说出来,当然了,梅家恩信不信就难说了。
张氏有些内伤的看着她,并不说话,梅家恩则道,“若胭,老太太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回头有事你再过来。”这叫什么话,完全没有听懂若胭的话中之意,甚至有“听候传唤”的意思。
罢了,在这守着又如何?挑唆从来不分时间,偏信也无需场合。
若胭苦笑,转身就走。
梅承礼却突然冒出一句,“二妹妹——”
张氏眼睛一眯,梅家恩面带猜疑。
“二妹妹,慢走。”梅承礼慢慢的垂下眼睫。
☆、问罪
一路不解,一路憋屈,回到厢房的时候,章姨娘正在满屋子的转圈,看见她回来,急步就冲过来抓住,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这才问,“二小姐怎么样了?我听说二小姐陪老太太散步,又去了南园大少爷那,可急死我了。”
一股暖流悄悄漫过心田,还好,还有姨娘在乎自己,若胭笑着打趣,“瞧我生龙活虎的,哪有什么事啊,姨娘这都把我头发都数了一遍了,快说说,我一共有多少根头发,有没有白发?”
章姨娘原本一肚子的担心,也被这一句话逗的消散大半,嗔道,“你这孩子,越发的没了正形,什么话都说的出口,二小姐正是豆蔻年华青春正好,一头青丝好看的很,哪来的白发?以后可不许再胡说八道这些,叫人听见,哪还有个小姐的样。”
若胭就笑着拉她坐下,“我也就在姨娘面前说说,别人谁还听得到?”
“丫头们……”章姨娘刚说,若胭就笑开了,“哎呀,姨娘,她们还能出去说嘴去?放心吧,她们都是顶贴心顶懂事的。”章姨娘还要说什么,若胭就故意闹着饿,要吃东西,章姨娘就有些为难,张氏为了节省开支,对府里的一应支出限制严格,除了一日三餐,平时并没有什么点心零食,前几天郑姨娘倒是送过来几块梅花糕,不过因为金钗之事,若胭动也没动,章姨娘自然也不肯吃,当天就扔了,现在若胭突然说饿,章姨娘还真拿不出什么来。
“二小姐,这……春桃还没有回来,你等一下,姨娘让秋分去厨房看看。”章姨娘有些尴尬,连声喊,“秋分。”
秋分立刻从帘子后转了出来,若胭一看让章姨娘为难,就赶紧笑道,“姨娘,我并不饿,我就是撒娇,跟你说着玩呢,你可别把我喂饱了,等会儿春桃回来,我可就吃不下芝麻糕了。”
章姨娘半信半疑,若胭又坚持几次,章姨娘也就笑了,“你这孩子,可见是好些日子没吃芝麻糕了,也罢,再等上一会子,算着时辰,春桃也快回来了。”
若胭嘻嘻笑着,只说困倦, “姨娘还是快去躺着吧,小心留下疤痕,可就不漂亮了,秋分,给姨娘再抹一次药。” 哄了章姨娘出去,秋分却不走,反而走近来,红着脸,轻声道,“二小姐——”
若胭一愣,“怎么了?有心事?”这小妮子有话要说?
秋分摇摇头,脸更红了,“二小姐刚才夸奴婢了。”
只为了这个这个事吗?若胭呵呵一笑,在她小鼻子上轻轻一点,“你懂事,我自然要夸你,去忙你的吧,把姨娘伺候好就行。”秋分就乐颠颠的走了,若胭心里又多了几分温暖,原来自己无意之间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人高兴成这样的,秋分还真是个孩子,心思单纯,正想着,章姨娘又折回来,脸色极为难看,“二小姐,老爷着人来,让你去一趟。”
这一回,连若胭也忍不住咯噔一下,她实在无法乐观的赌梅家恩找她是件好事,几乎没有悬念,应该就是为梅承礼的事,只好依旧笑着宽解章姨娘,自己往梅家恩书房去。
“若胭,你大哥哥都和你说什么了?”梅家恩稍微敛了敛怒火,不等若胭行完礼,就开门见山的问,脸上尚带愠怒。
果然是问罪来了,可是自己却不肯无缘无故背这个罪名,若胭咬了咬牙,尽量将声音抚平,“老爷,刚才在大哥哥屋里,若胭就简单说了一回,不妨再细说一次,老太太今儿兴致好像特别的好,派人去西跨院叫我,让我陪着逛园子,并不要丫头们伺候,这也是若胭的荣幸,自然不可推辞,逛了好一阵园子,若胭怕老太太累着,劝她回去,老太太不肯,非说要去大哥哥那看看,若胭原本有些迟疑,怕自己这么过去,有些冒失,老太太却说无妨……老太太气大,我和大哥哥怎么也劝不住,丫头们也吓坏了,正好老爷就来了,后来的事,老爷也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