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瑾之,初夏过来服侍净手净面,早有晓蓉来请示用早膳,坐到桌旁才惊讶早点之丰盛,诺大的桌子竟然摆得满满的,足有二三十种之多,单玉面尖就有五六种馅,更有那些各式糕点,精致到不忍入口,若胭一边称赞,一边暗以为奢侈,云懿霆却是自小锦绣堆里长大的,生来骨子里就是个习惯奢华的,丝毫不以为然,拉了她坐下,一样样挑拣了送到她面前,还没一一尝尽,若胭就觉得饱了,深叹自己胃口太小,辜负了如此美食。
饭罢,丫头们端来净手盆、痰盂、清茶,一一收拾了,初夏就进来道,“三爷,三奶奶,奴婢们都等着给三爷、三奶奶磕头呐。”
☆、何人
两人就往大厅里去落座,只见初夏和晓萱为先,领着瑾之一众丫头婆子都进厅来,不多不少也有二十几人,一个个都穿戴一新,不拘是前院的大丫头,还是后院的打扫、粗使,都戴了钗环镯子,一脸的喜气洋洋,按等级排了队,恭恭敬敬的磕头,说是“恭祝三爷、三奶奶福寿绵长、吉祥如意……”。
若胭去看云懿霆,云懿霆却只看她眨了眨眼,笑而不语,若胭便叫大家请起,笑着谢过,又让初夏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说是红包,其实就是荷包,里面装着些散碎银子和首饰,人人有份,大家得了赏赐,越发的眉开眼笑,谢了又谢,这才退下,各自去忙活。
若胭却又留下几个大丫头,是瑾之原来的三个,加上三个陪嫁丫头和初夏,一共七个,唤过前来,又单独赏了东西,几人都道了谢,别人倒还好,晓蓉和迎春的性格相对开朗些,笑嘻嘻的说了好几句吉祥话,这才散开,云懿霆笑道,“你自管打赏这个、打赏那个,这里里外外的下人,无一不得了你的赏、念着你的好,怎么就不想着我呢?”
若胭红脸,“你是主子,不打赏我也就罢了,倒好意思跟我要?三爷,你也赏我一些什么才好。”
云懿霆就飞快的亲她一口,“这样可好?”
若胭脸红的滴血,低声恼道,“大庭广众之下,三爷也这样不正经。”起身就走,唤了初夏,叮嘱了两句,就慢步走廊,初夏随后跟来,手里已捧了东西,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径直来到佟大娘屋里,若胭一如既往,恭敬的行过弟子礼,这才扶着她坐下,从初夏手里接过东西奉上,说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佟大娘莞尔笑着接受,言辞大方,两人又说笑了好一阵,若胭才离开,从第一次见到佟大娘,紧张不安,深恐被发现自己是个假冒的梅雁儿,到现在已近半年,经历了婚前教习、婚后提点以及杜氏的后事处理,师生感情日益亲近不说,那颗提着的心也早已放下,不知是自己表现的妥当,并无惊世骇俗、与原来的梅雁儿差距不大,还是佟大娘因为看尽人事,早已不觉得任何人任何举动奇怪,总是没有表现过惊疑,更没有询问真假,时间一长,若胭也渐渐忘记前一世,一心只在当下。
回到内室,云懿霆正支着下巴在等她,见她进来,笑道,“可想去哪里玩会?”
若胭还没想过大初一的能去哪里,怕不合时宜,道,“这个时候能去哪里?母亲大约什么时辰回来?”
“要近午时方能进府,上午也无事可做,你要闷着,我们出去转一圈。”
若胭心中一动,不由的看窗外,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温度低,但是有着淡淡的阳光,并不十分阴沉,亦没什么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笑道,“你既然出了这样主意,大约是想好了地方,说来听听。”
“去半缘庵吧。”云懿霆问。
“好。”若胭略一沉吟就应了,只要不是逛街就好,并非自己不喜欢逛街,实在是不愿被人看见,两人便换了衣裳往外走,晓萱早去准备马车了,坐着马车出府,到了城外,云懿霆问她怕不怕冷,若胭笑道,“不怕。”两人就下了马车,晓萱牵过一匹马来,云懿霆就搂着她跃上马,甩鞭疾驰,箭一般上了山,若胭被包裹在他宽大的大氅里,只透出两只眼睛来,滴溜溜的左看右瞧,这时候山道上清静的很,一个人也没有,倒不是没有香客礼佛,只是有,也都去了临峰的普贤寺,谁来这里呢。
若胭渐觉热起来,就在大氅里拱来拱去,挣扎着探出头来,云懿霆收缰缓行,又将她兜了进去,“仔细着凉。”
若胭不依,又小心的拱出来,笑道,“我又不是小兔子,还怕这些风,我被你捂的,比在马车上还热呢。”趁他抿嘴笑,又乖巧的在他下巴上亲一口,求道,“你得了便宜,可不能不依我。”
刚说完,突然感到马前蹄扬起半空,嘶鸣一声,止步不前,若胭虽学会了骑马,也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吓得一缩头就钻进了大氅,使劲抱住他的腰,却听头顶传来轻笑,接着就被他提了出来,“怎么不怕热了?”
若胭始知他是故意作弄自己,气道,“三爷,你欺负小女人!怎么不多牵一匹马来,我也敢与你赛马。”
云懿霆挑眉笑,“你与我赛马?我可等你先熟练二十年再比。”
“你小瞧我。”若胭不服。
云懿霆将脸轻蹭她的头发,低笑,“我岂敢小瞧你,是喜欢这样抱着你骑马而已,何必要你自己骑马,你只需坐在这里,我心里就高兴。”
听着这样的甜言蜜语,若胭受用的很,心里一美就有些飘飘然的激动的找不到方向,攀着他的脖子,也学他的样子在他耳边磨蹭,云懿霆被她勾得心驰意荡,索性停下来与她嬉闹,亲昵一会才又催马上山,不多时到了半缘庵,普安师太迎出来,“阿弥陀佛”,这普安师太就是接任静云师太的主持,是静云师太的弟子,跟在她身边十余年,自然也是认识两人的,如今半缘庵都是她在打理。
进了庵堂,哪能不拜佛?若胭就拉他一起拜,云懿霆悄悄在她耳边问,“求神拜佛,总有个心愿,你这是要菩萨圆你什么心愿?”
若胭不理他,拜完了才侧身正视他,扬起脸一本正经的答道,“求菩萨赐我一副笼头。”
“嗯?”云懿霆好奇的挑了挑眉。
若胭扑哧笑道,“大家都说你是匹野马,我若没有笼头,怎么束得住你?”
云懿霆失笑,“我不是已经被你束住了吗,何须笼头?”说罢将她拉起,大殿之上就拥住。
若胭心知殿内有尼,羞赧的推开,垂首就出门去,知道云懿霆跟在后面,便有意走近普安师太和她说话,问她近来香火如何,据说,杜氏的后事在此操办并静云师太圆寂之事传开后,来半缘庵的香客突然增了很多,大多都是来看后事现场的,顺便向小尼姑们打听些□□,最终听说的也不过是祭礼的场面和来吊唁的宾客,至于更深层次的□□,除了已经撒灰山野的静云师太,这庵里更无一人说的清楚。
普安师太合十道,“自从杜施主仙去,庵内香客频增,奈何心不在佛,又有何计较?”
若胭笑,“师太所言极是,恕晚辈说句实话,这世上芸芸众生,真心向佛者能有几人?即便有人捐资修庙,或是频频进香,也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求财、求寿、求消灾去厄,更有做了亏心事来求菩萨宽恕的,种种心愿,莫不是红尘私欲,所谓人各有所求,本是常情常理,求财求寿也好,求福运求宽恕也罢,菩萨法眼洞悉,该舍便舍,普渡众生,何曾计较真心?师太虽然心入空门无尘埃,但是眼观世俗数十年,怎么看不透这些?”
普安师太一怔,惊眼打量一番若胭,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听三奶奶一番话,贫尼豁然开朗,贫尼妄称参禅半生,竟不如三奶奶看得透,惭愧,惭愧。”
若胭连说“不敢,俗人妄言,师太莫见怪就好。”
两人又闲说几句,普安师太竟一改先前“遗憾世人尽为流言而来”的遗憾态度,主动说道,“国子监司业梅大人来过两次,上了香,却没多话,匆匆又走了,前几天有位女施主留宿庵内,也特意为杜施主上了香。”
“女施主?师太可知她是何人?”若胭不禁纳闷,梅家恩的寡情自己已经见识,来与不来也就那样,上柱香?又有何意义?
普安师太摇头,“那女施主不肯说名字,只说是杜施主身边的侍女。”
杜氏身边只有两个丫头,巧云早已离京,剩下一个就是巧菱了,记得上次去梅家取书,便不见巧菱露面,当时自己便没多在意,只当是被张氏派了别的差事,现在一想,只怕是离开了梅家,要不然又怎能留宿庵内?若胭细想一番,便追问,“那女施主与何人同来、何人同往?可说了往哪里去?”
“同行的还有一位男施主,年约四旬,听口音是外地人氏,两人同来同往,却没说往哪里去。”普安师太略略沉吟,又补上一句,“贫尼看着,两人似是夫妻。”
若胭呆立无语,巧菱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如何就配了个四旬的丈夫,这是梅家给卖的,还是自己根本就认错了人?一时心头乱无头绪,与普安师太应付了几句,就茫然辞去,云懿霆见她心神不宁,捏着她的手道,“明天亲自去问了不就知道了,何须这样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