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蓉面无异色,答道,“送去太子府了。”
若胭差点没将心吐出嗓子眼,惊道,“怎么送回太子府?太子若知,该当如何?”
晓蓉道,“这是主子的吩咐,奴婢只奉命行事。”
若胭半晌说不出话来,越发的心乱如麻,云懿霆行事每每出人意料,自己只当是悄悄埋了便罢,他竟堂而皇之的将尸首送了回去,太子此时虽不在京中,将来回京,要如何为难他?忧虑百结,坐立不宁,又不便再晓蓉面前表露,只好闭目装睡,很快进了城,街道热闹起来,到庆和斋门口时,晓蓉请示了下车去,挑拣了几样点心,才又赶车往前。
忽闻车外传来打闹吆喝声,不少人起哄着喊打,其间夹杂着一人鬼哭狼嚎的求饶,若胭满心都是云懿霆的安危,哪有心思管路边闲事,只越听越觉得那求饶声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偏想不起来,叫晓蓉去看看怎么回事,马车缓行停靠,晓蓉下车去打听,片刻即回,禀道,“三奶奶,是花楼里的污秽事儿,不好管。”
若胭道,“这种事我是不管的,你只说那被打之人是谁。”
晓蓉道,“这个奴婢问了,听旁边看热闹的说,是城南头经商人家贾家子,唤作贾俊的,素来无赖,贪杯好色。”
原来是他,怨不得有些耳熟,在梅家是打个照面的,虽然不熟知,也清楚其人不堪,家里姬妾满堂不说,还要了吉祥去,据闻后来与郑家大爷混熟后,两人还时不时相约外出鬼混,也不知做的什么勾当,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这般被人当街殴打,也是难免,其母梅顺娘亦不善,素来欺负杜氏不说,还曾设计要将自己嫁与个恶汉,冲这份“旧情”,自己也不会搭理,只冷着脸吩咐晓莲赶车回府。
☆、笄礼
回到瑾之的时候,初夏和晓萱也已经回来,初夏一边为若胭更衣,一边说着梅府的事,“梅府没有为梅三小姐办笄礼,倒是准备了在院子里摆几桌席,两个姑太太都带着表小姐过来了,奴婢和晓萱到的时候,老太太正说着中午摆席的事,郑家人和几个姨娘都在,连老爷也在,看得出,老太太很高兴。”
若胭点点头,自己原本就猜得准的,梅家不会操办笄礼,不过能摆几桌席也算不薄了,梅映雪毕竟是订了亲的,这也是给齐府脸面,至于高兴,若胭还真想不出别的理由,大约是因为热闹吧,梅府很少有热闹的时候,至少若胭所见,不是冷清就是吵闹,总没有个喜庆,因为杜氏之死与和离风波,梅家这段时间都笼在阴影之中,好在几天前和离手续办妥,御史参本也消停了,借着梅映雪的生辰高兴高兴也难怪。
“你们送去金钗,可有人说什么。”若胭猜度着,谁有骨气说出拒绝接受金钗的话。
初夏冷笑,“金钗收下了,话自然有人说,说三奶奶如今攀了高枝,也不要娘家了,连妹妹做寿也不知回来庆贺,只叫个丫头来,端的是好大架子。”
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自从云家提亲,这种话就听得多了,婚后更是见一次说一次,也没什么新鲜的,并不觉得怎么愤怒,只是心里多少有些难受,想来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出嫁后就断了娘家关系的,自己当初嫁到云家也是惊惊惶惶、深感前途渺茫,一生幸与不幸都维系在云懿霆身上,何尝不愿与娘家亲厚,只是数月亲历,娘家人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寒,自己做不来亲热之举,也狠不下心一刀两段,只求个相安无事便罢。
“我戴着孝,不能贺寿,别人不肯承认,连老爷也只当不知么?”
初夏脸上的嘲讽之色更重了些,“老爷的心思如今已说不准了,太太已经不在了,又是和离在先,老爷如今可是无妻室的。”
“这话怎么说?”若胭愣住,一时没明白话中之意。
初夏便气呼呼的道,“三奶奶不知,这两天老太太正打算着为老爷再娶一房新太太呢,听来喜说,奴婢到之前半刻,一个媒婆子刚走。”
若胭听了瞪着眼说不出话,半晌,也冷笑起来,竟是急成这样,母亲刚死,朝廷风波乍停,街坊舆论还没消停呢,就想着娶新人了,这自然是张氏的主意,然而,也必定征得了梅家恩的同意,他若真不愿意,今儿何必在家与那媒人碰面,大可去衙门办差,想来还是情薄,当初母亲在世,他便一房又一房的纳妾,如今人都死了,更无所顾忌了。
“不管我的事,随他们去吧。”若胭亲自将玉璧系在腰带上,如往日一般又藏在腰间,“我一个已出嫁的女儿,难道还能过问娘家父亲娶继母的事?他们要说我什么也由得他们去,我不愿委屈自己,也堵不了他们的嘴,只好当听不见了,总是不远不近,做了自己该做的就行,妹妹生辰,姐姐有孝在身不能亲往,礼物却不差,这也够了。”
“奴婢也是如此回他们的。”初夏道。
若胭就笑,“我就知道你会回嘴,你还能见我被欺负不作声的?”
初夏也笑了,“正是,奴婢可不能忍!再说,不是有晓萱在旁边嘛,谁敢动我一下?”
两人都笑,笑罢,若胭又问去和晟宝莊的事,初夏道,“陈掌柜说了,钗已做好,在进京的途中,明儿就给送来。”
若胭遂安下心,两人说笑了几句,初夏就敛了笑,低声道,“三奶奶,今儿瑾之的事,奴婢回来后,可都听说了,别怪奴婢多嘴,三奶奶这事做得委实不妥,好在三爷没有生气,要不然,便是因小失大了。”
若胭心里已经知错,便道,“这是我小心眼了,日后再不敢了,如今连你也护着他指责起我来,我哪里还敢轻举妄动,总要想着法子把你们都哄好了才是,要不然,才真是没地方哭去,只是心里不安,害死两人……”
初夏皱眉,“她们俩心怀不轨本就是死罪,三奶奶早先是仁慈不做追究,将她们送去二夫人那边,但凡她们俩安份些,又怎么会保不住性命,这是她们自己不要脸面,做出这等恶心事,死有余辜,与三奶奶何干?”
这话听着确实好听,将若胭的责任全部扫尽,若胭苦笑,没再多说,初夏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扫不去自己心头那抹阴影,作为女人,自己有着保护爱情、霸占爱情的最原始的自私,不容许任何人染指云懿霆,所有意图瓜分云懿霆感情的人,都是自己的敌人,对敌人,当然不需要仁慈,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对灵儿和巧儿是痛恨的,永远也不想见到她们,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必须死,俗话说,人命关天,生命本身是平等且值得肃然起敬的,上辈子十多年的高等教育早已经将生命无贵贱的观念烙在脑海,实难做到无动于衷。
沉默片刻,若胭换个话题又提起回来的路上遇到贾俊被人围殴之事,初夏道,“怨不得奴婢在梅府没见到他,倒听老爷说了句‘回回来了也就露个脸就不见了人影,要是总这样不懂规矩,往后也别来了’,大姑太太却回道‘你外甥也是当爹的人了,你怎么总当孩子似的管束,大男人爱去哪里便去哪里,总像寿儿那样关在家里又如何?索性拍屁股走了,连家也不要了’。”
这还真是梅顺娘的一贯风格,不分场合,专爱扎人心窝子,梅承礼这个名字如今快和杜氏一样,成为梅家的禁忌了,一去两月,音信全无,要说张氏和梅家恩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两人都是死要面子的,生怕传出去被人笑话,这“大少爷离家出走”的消息硬是瞒的死死的,因梅承礼本就是养在深闺从未带出去见过世面,认识他的人本就不多,因此他的去向还真无人在意,不过是说几句“母亲过世,移往庵堂,竟不见吊孝,真真不孝”,却不知其实此子根本不在家。
外人不议梅承礼,梅家大呼庆幸,关上门来终是伤心挂念,尤其张氏,再恨他忘恩负义,到底是唯一的孙子,又灌输了不少心血,这样一去不返,少不得悲痛,一边将责任都推在杜氏和若胭身上,怪她们挑唆坏了原本乖巧的孙儿,一边喝斥着要梅家恩寻访,梅家恩因杜氏之事颓废不堪,又不敢去衙门报失人口,只好修书回延津,请大老太爷悄悄查访,更无他法。
“可是吵闹起来了?”
“可不是吵起来了,大姑太太说完,老爷就砸了杯子,说是让大姑太太即刻滚出去,再不许回娘家来,老太太也哭起来,大姑太太拉了表小姐就要走,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屋子里乱成一团,却是巧了,齐府来人送礼,说是贺三小姐生辰,这才收了哭闹,接待客人。”
若胭点头赞道,“齐大人倒是个有情义的,不曾因为梅家是非就断了这亲事。”忽又想起前几天闵太太上门找自己,说是问梅映雪的亲事,也不知究竟怎样,总是今天齐大人还能送笄礼来,就说明亲事还在。
初夏却缓缓摇头,“奴婢听着有些怪怪的,来的是个眼生的婆子,不是雪菊姑娘,说道是‘齐大人贺梅大人千金生辰’,至此一句,听不出亲近之意。”
若胭也不懂这个世界的官场辞令,评价不出这话意味如何,只淡淡一笑,总不关自己的事,又问起其他人的状况,初夏一一答道,“姨娘尚好,行动如常,只是瘦了些,四小姐也瘦了,不像以前爱笑了,自己坐在角落里,任他人说笑也好、哭闹也好,只默默旁观,沈家表小姐不在屋里,奴婢没见着,贾家表小姐似乎大病了一场,瞧着精神很不济,时不时还咳嗽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