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好了,二夫人也不必担这份心了。”祝嬷嬷笑着开解,“其实,要不是三奶奶戴着孝,二夫人也是巴不得早些抱上孙子,永哥儿都快周岁了,老奴瞧着长得着实喜人……”
话至一半,祝嬷嬷意识到说错,迅速打住,和祥郡主却淡淡的摇了摇手,“是啊,老大媳妇进门这都多少年了,唉……我也没怪她,总想着他们俩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有的,偏她心思越走越偏,以往那些个小把戏只当我看不出来,今天竟然使出这样的花招,险些陷侯府于绝境,简直愚蠢至极!”
祝嬷嬷轻叹一声,劝道,“二夫人消消气,兴许大奶奶也不过是有所怀疑,急于求证……”
“你也不必为她开解,她的心思我最明白不过了,她若真无歹意,就算怀疑什么,也该先跟我说,我自会小心查明,似她这样假装肚子痛,还求到我这里来请医,只等于大夫来了才突然提出给老三媳妇也一起把个平安脉,于大夫既然来了,她又当众做了好人,我怎好不同意,这样一环扣一环的好戏,连带着把我也算计了进去,真是了不得的算谋!”
祝嬷嬷也就不再开解,轻轻的为她捶着肩,直等她气息缓了下来,才又提醒道,“大奶奶这么做,的确欠妥,也是上天保佑,三奶奶没有身孕,到底有惊无险的过了,不过,老奴觉得,三奶奶和三爷新婚燕尔,正是感情浓的时候,这个时节居丧,确实难说……,两人朝夕相处,哪能心如止水,虽然现在没有怀上,难保过些日子还没有。”
和祥郡主顿时僵直了身体,半晌才长长叹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种事,我这个做婆婆的也不好过分干涉,你今天也瞧见了她那张脸,我也不好说她,唉……自从她嫁过来,这府里从上到下都是议论纷纷,传的都是她和老三……也不能全怪她,也是老三把她宠的没边了,老三……这些年,我还真是看走眼了。”
祝嬷嬷也默默的叹口气,说不出话来。
何氏回到霁景轩,却是恼恨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忿然道,“今儿我可是丢尽了脸,也失了母亲的心了。”
香棋小心的递上一杯茶,劝道,“大奶奶消消气,二夫人平日最是疼爱大奶奶,怎么会生大奶奶的气,再说,大奶奶也是真心为了三奶奶好,谁又能说道什么。”
“你懂什么!”何氏甩手将杯子砸在地上,“母亲看似平和亲近,其实什么都瞒不过她,我什么心思,她能不知道?就是三奶奶,只怕也猜出几分来,本来就有宿怨,现如今,更视我为敌了。”
香棋一时没反应过来,慌手慌脚的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笑,“何来宿怨,不过是香琴……”话刚出口,自己也觉得心惊,虽然已过数月,那时三奶奶尚未过门,但是谁知道三爷会不会跟她说什么,她要知道是大奶奶设计,想必记恨在心。
何氏恨恨不语,气喘吁吁,也怪自己当时做事太冲动,还没摸清若胭的身份,仅凭和祥郡主一时的态度就吓得失了分寸,结果非但没有达成所愿,反而赔了一个香琴,实在是窝心,早知道公婆和老三都这么宠着她,自己打死也不敢轻举妄动。
香棋瞟了一眼何氏,看她脸色阴暗,恐她发脾气责怪自己提起旧事,忙陪着笑道,“奴婢这是胡说了,香琴原是急病死的,与大奶奶何干,更与三奶奶不相干了。”
何氏哪是这一句话就宽心的,拧紧了眉头,恼忧的道,“还是要想个法子探探她的口风才好,要不然我这心里总也不宁,像是被人捉住了把柄,每次见她都觉得心慌,香棋,你有机会跟她身边的初夏打听打听,初夏跟着她时间长,别的陪嫁丫头都比不得,兴许知道这个。”
香棋将碎瓷片包起来,搁在地上,起身应个声,却迟疑道,“大奶奶,要不,还让香书去问,香书最是能说会道,要不怎么和连翘那么要好?如今连翘虽然走了,香书必定还能找着合适的。”
何氏见她推却,不悦的睃她一眼,冷哼一声,脸色越发的阴沉,“我如今也使唤不动你了,但凡我叫你做些什么,你就给推到别人身上,算了,我也不想问了,左右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这府里谁不知道香琴是病死的,她总不能再翻入门前的帐吧,老三和六小姐都是缄言的人,我料想也不会跟她多说。”
香棋不敢做声,只陪着笑。
何氏烦躁的在桌沿杂乱的捶着,香棋看她没有再训示,匆匆将碎瓷片丢出去,复回来,凑到香炉前,启开盖,用银勺轻轻拨动,屋里原本清淡的香气便浓郁起来,何氏深吸一口气,渐觉气息平稳,良久,怏怏道,“也怪我太心急,没打听清楚,只听七妹妹说她嗜睡倦怠,又想起前几日连翘说她近来爱吃酸,食欲似增,便以为十拿九稳了,没想到竟是个假象。”
香棋趁机道,“连翘都已经被赶走了,她的话难免不实,说不准是三奶奶早就看出连翘和我们走的近,故意让连翘来透些虚假的口风。”
何氏闻言大惊,“果然如此,三弟妹好深的算计,我可不能再大意,还是步步谨慎为好。”
若胭沉默的回到瑾之,丫头们都围过来问安,若胭笑道,“累了一天,我可是真要躺会了,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便都退去,初夏独留了下来,服侍若胭上床,问,“三奶奶让奴婢准备的药材,是否还要送去大奶奶那边?”
“送,自然要送。”若胭冷笑,“大奶奶对我这样关怀备至,我岂能不回报些许,初夏,你亲自送过去,一定要代我说尽了好话,也叫我这位好大嫂知道我这做弟妹的感激之情。”
就算一开始不明白何氏带着于大夫过来把脉的用意,后来见到和祥郡主神色的微妙转变,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自己的身体能让和祥郡主这么紧张和重视的,除了身孕,还能有什么?只是身孕这件事,若胭还没想这么早,一则年龄还小,自己也想先痛快玩几年,加上孝期也是禁孕的天条,因此每次与云懿霆亲近,心里也很紧张,偏偏自己月事不规律,没少为此担忧,如果今天真的被当众查出,不知自己要如何自处,和祥郡主又会如何处理,不管怎样,整个云家都被因此名声败坏,兴许还会和梅家恩一样,被御史弹劾,须知云家数人在朝为官,一旦出事,连累不知多少,何氏娘家虽然算不上名望世家,其父也曾是个颇有清名的儒臣,何氏自幼受教于父母,又嫁到侯府十余载,跟在和祥郡主身边耳濡目染,竟不知这其中关系利害,非要下此毒手,为害我身败名裂,不顾全家声名,真是昏了头了!
初夏见她脸色难看,也不立即离去,迟疑的道,“三奶奶并不与她争权夺势,大奶奶何苦如此。”
若胭冷笑,“我说不与她争夺,她并非就信了,对了,我准备明天去半缘庵,你和晓萱跟着一起去吧,你去准备一下。”
“是。”初夏应道。
“你去吧,我睡会。”说罢,疲倦的闭上眼睛,初夏轻叹一声退出去。
等若胭迷迷糊糊的睡醒,屋子里已经亮着烛光,外面天已全黑,不知是什么时辰,爬起来,披衣下床,初夏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三奶奶醒来了,吃点东西吧。”
“什么时辰了?”若胭揉揉太阳穴,问。
“已经戌时了。”
若胭轻“哦”了一句,懒洋洋的坐在妆台前,初夏就立在她身后,小心的为她整理发髻,一边回禀着去霁景轩送药的事,“……屋子里香味很浓,到处插着花,只是有些乱,奴婢去的时候,香棋正在扫地,大奶奶精神不太好,眉眼都是红的,奴婢将三奶奶吩咐的话都说了,大奶奶一个字也没说,似是出神,还是香棋自作主张送奴婢出来……”
若胭略皱眉,乱,还在扫地,不消多说,一准在家里撒气了,这个我也不必管,左右我也看不见,也不知大爷看了怎么想,“大爷回来了?”
初夏摇头,“奴婢没见着,许是还没下衙吧。”
“三爷呢?”若胭漫不经心的问,说起大爷,就想到三爷。
初夏也愣了愣,“尚未回来。”
若胭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没回来?”记得他本是和自己在书房的,后来晓萱进来谢恩,他就走了出去,这都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自从自己嫁过来,他还从没有出门这么久过,一时心就慌了,“叫晓萱进来问问。”
初夏匆匆出门,很快带着晓萱进来,还没等若胭开口,晓萱就先说了,“三奶奶,主子有事外出了。”
若胭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追问什么,这世间的男子,似云懿霆这样成日里无所事事,自成亲以来,就守在她身边朝夕不离的,委实不多,偶有一次外出,应是再正常不过了,自己总没有理由让他一辈子不走开半步吧?即便心中不安,到底忍住不去问“做什么去了,去的什么地方”,只说,“可说何时回来?”
晓萱摇头,“主子只说,让三奶奶不必等他,按时用膳、休息,主子必定尽快回来。”
这叫什么话,说了和没说一个样,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一天还是两天?若胭咬住嘴唇,手抓住桌子边缘,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初夏忙向晓萱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天色不早,估计三爷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