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从没有我,不过视我为友、为弟,既然无心,我怎么会强求?不过是缘分终究不敌命运。”秦先生语气很是恼恨、无奈。
竟是如此吗?若胭却不解恨,苛刻的指责他,“缘分是什么,命运是什么?人鬼殊途,还谈什么缘分和命运?我只想她能活着!你明明可以做到,却只是旁观,如果可以肯定自己能够让她过得更好,为什么不可以勉强?你若相信没有缘分,为何还要屈身梅家做个不得志的家塾先生?你这是在欺骗谁?你的头发为谁白,你的心为谁伤?既然有心,却没有勇气面对,眼睁睁的让她死,你没有亲眼看见她那一口口鲜血吐出来,你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若胭哭,泪水淋淋,秦先生的突然出现再一次搅乱她的情绪。
“瑾之,把若胭带走。”秦先生背过身,低声说。
云懿霆将痛哭的若胭拥在怀里,若胭就抱住他的腰哭道,“三爷,我只是觉得母亲多么不值,活得不值,死得不值。”
云懿霆眉尖微蹙,一把将她抱起就出去了,车到半路,若胭才缓缓平复,然后开始后悔,谴责自己太过冲动和无礼,作为一个晚辈、一个外人,自己可以说完全没有权力置喙什么,不过凭借了秦先生的宽和,以及自以为是作为杜氏的后事承办人,无端撒了一顿泼,更往他伤口撒了盐,实在是行为可笑。
“三爷,我刚才失控了,迁怒于秦先生了,我本以为永远也见不着秦先生了,很突然……”若胭嗫喏着,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就会乖巧的收起自己尖利的爪牙。
云懿霆却轻柔的拍拍她的脸,淡然道,“你骂的对,逸夫平生洒脱,唯有感情一事不够坚持,这才抱憾终生,逸夫离开梅家后,就来到了赵二这里,你以后想见,也非难事。”
若胭虽然困惑他话中的信息量太大,只是混沌中理不清思绪,闷闷的应个声,便默默不语。
接下来的两天,若胭懒懒的窝在床上,烧早已经退了,只是不爱动弹,打发晓萱去三房探望了两次,以表心意也就罢了,这倒也好,算是歪打正着,原有戴孝在先,又有生病在后,竟是名正言顺的将这桩尴尬的丧事避开了;初夏说,她已经和陈掌柜说了要送给云归雁的笄礼簪,陈掌柜既是个聪明的生意人,又是杜氏留下来的忠诚的管事,大概杜氏当时把和晟宝莊分给若胭,也是认为售卖首饰的宝莊最适合女子,反正现在若胭觉得很方便,起码首饰不用愁了。
“陈掌柜说,他明白了三奶奶的意思,他要和几个设计的工匠们商议一下才行。”
这完全没有问题,若胭很高兴,这种事自然是要询问专业人士才好,陈掌柜办事稳妥,杜氏也信得过,自己这个门外汉更没有□□的必要,便叮嘱初夏,“这事你和陈掌柜沟通,别误了归雁的笄礼就行。”
初夏自然应了,问她可要吃些什么,这两天,彤荷又送了好些海棠蜜饯来,笑道,“听三爷说,三奶奶爱吃甜的,恰好三奶奶又喝着汤药,想必嘴里苦涩,吃些蜜饯最好不过了。”
若胭有些无语,自己虽然的确爱吃甜食,可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只好讪讪的道了谢,却不怎么吃,多是分给佟大娘和丫头们去吃,哪个守制的像自己这样,不分床也就罢了 ,还天天吃点心蜜饯,这不是存心授人以柄嘛。
转又想和祥郡主,若胭有些感慨,金鸡之举,绝对是故意警告她不要妄想,可是自从嫁过来,她却从未为难过自己,不但没有为难,反而关怀有加,有什么好吃的都会首先想到送来瑾之,对杜氏的后事祭奠也给尽了颜面,这些,都让若胭无可挑剔,这次自己生病,她得知消息后便让彤荷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还发了话,免了她去请安,只叫她好生养着,若胭初时不敢大意,坚持去请安,对方又是一顿暖心话将她劝了回去,若胭次日便没再过去,只叫云懿霆一人去,心里却忍不住纳闷,她究竟如何看待自己?百思不得其解,遂释然而笑,管她什么想法,自己随遇而安吧,反正自己不为她而来,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蜜饯不吃,汤药还是要喝的,病症昨天就消失了,但是云懿霆有令,必须再喝两天药,他说的话,哪个丫头敢违逆?一碗碗的端上来,比吃饭还及时,若胭也只能翻着白眼咽下去,心里却是又恼又甜。
漱了口,拭了拭唇角,若胭挺了挺发涨的肚子,准备下床去书房,初夏一边帮她整理衣裳一边叮嘱她只看一会便回,不可劳累,若胭就忍不住瞪她,“你如今比以前唠叨多了,是跟晓萱他们几个学得吗?”
初夏就答,“三奶奶可别说晓萱,晓萱话不多,晓莲更是铁锹也撬不开嘴,倒是晓蓉爱说,不过说的多是吃食,前两天,奴婢还跟着学了学,只是太笨,没学会,三奶奶要是想吃什么,只管跟晓蓉说就是。”
“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做去,我也不管这个。”
若胭抿唇一笑,就听晓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是大夫人遣人来问候,便请了进来,是个有些面熟的丫头,进来恭敬的行了礼,说是奉了大夫人的命来探望三奶奶,若胭也客气的谢过好意,又转达了几句谢意,便叫晓莲送了出去,到门口时正撞上晓萱进来,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帕子,也不知放的什么,三人错身而过,晓萱和那个丫头还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晓萱的人缘还是不错的,晓莲却一如既往的面色淡漠。
晓萱进来,行礼后,将托盘放在若胭旁边的桌子上,禀道,“三奶奶,这是瑾之这个月的月银,府里分了下来,以往都是奴婢去一并领了来,这个月本不该奴婢自作主张,听从三奶奶安排才是,因奴婢刚才去成衣房,偶遇二夫人,二夫人让奴婢顺路将月银拿回来,奴婢便私自做主带了回来。”说着话时躬身退开一步,垂下头去。
若胭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这几天辛苦你了,月银的事,以前是怎样的,以后还是怎样,你继续负责就是。”
“是。”晓萱恭谨的应下。
若胭将帕子掀开,托盘里放着好些个小荷包,一怔之下便明白了,这是已经按人头分好了,每人一个荷包,心里很是叹服,觉得侯府这个细节很是人性化,这样既体面又保护了隐私,省去了当面分银时的尴尬和妒嫉,含笑点头,吩咐她端下去按以往惯例分给大家就是,晓萱又上前,将其中两个最大的荷包提出来放在若胭面前,接触桌面时发出沉甸甸的声音,“这是主子和三奶奶的。”
若胭愕然,她是早就听说侯府会给自己发月银的,可是,云懿霆也有吗?真是有趣!当着丫头的面也不便多问,抿唇一笑,说了声“好”。
接着晓萱又拿出一个较大的荷包,道,“这是大娘的。”
若胭也有些诧异,佟大娘的身份也是有月银的吗?转念一想,连云懿霆都有,给佟大娘月银也不足为奇了,这是侯府的人情也好,规矩也好,自己乐得接受,也收下了,丫头们的月银,自有晓萱去分发,佟大娘这一份,必须得自己亲自送过去才合适。
区分开这三个特殊人物,晓萱看了看初夏,又从中拿出一个,道,“三奶奶信得过奴婢,奴婢便自去分发,初夏既在这里,便现在分了吧。”
初夏看了看那个荷包,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略一犹豫,却没说别的,笑着接了过来,等晓萱又端着托盘离开,她却将荷包推到若胭面前,一本正经的道,“奴婢不要这些。”
“这是做什么?”若胭奇问。
初夏道,“奴婢没有花银子的地方,跟着三奶奶用不上这些。”
若胭失笑,想起原来在梅家时,主子们是没有月银的,丫头们虽然有,也少的可怜,不过买几个烧饼罢了,初夏每次拿了月银也不当回事,不知随手给放在哪里了,记得有一次自己给了她银子让她去庆和斋买糕点,结果遇上云懿霆,庆和斋的掌柜死活不肯收银子,初夏又将银子还给若胭,若胭要送她,她也是不肯要,说的也是这个理由。
“傻丫头,现在有吃有喝的不花钱,以后总有花钱的地方,权当给自己攒个嫁妆吧。”若胭笑。
初夏受了取笑,非但没有脸红,反而绷紧了脸越发的认真了,“奴婢不嫁人,一辈子守着三奶奶,三奶奶曾答应奴婢,永远不会舍下奴婢的,三奶奶可不能言而无信。”
若胭傻眼了,她倒是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不舍下,并不等于不让她嫁人啊,嫁了人也一样可以亲近嘛,她这是什么逻辑?“即使嫁了人,你也一样可以出入瑾之,还在我身边,这……”
“三奶奶,奴婢不嫁人!”初夏咬重了语气,神色也一副决绝的模样,吓了若胭一跳。
“好吧,你既然坚决不肯要,我便先代你收着。”若胭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安抚住她,将她的荷包拿起来,掂了掂,感觉不少,说起来,初夏是自己嫁过来之后,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并不是写在嫁妆单子里的陪嫁丫头,也没有卖身契,不知道云懿霆是否已经和府里管事打过招呼,总之和祥郡主从没有在自己面前提及过这个多出来的丫头,这第一次发月银不但没有漏下,而且分量相当足,不能不说,和祥郡主很善于做人,若胭自然也要领她这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