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胭也不管她,转向晓萱,“收拾些东西,走吧。”瑾之有晓莲在,就不会有问题,连翘到底跟着自己时间短,就算想泄漏也说不出什么事来,还是赶紧上山去,梅家恩已经知道和离消息外传的事,悲愤离开后,谁知道还会不会又跑回去做什么。
其实,梅家恩此刻还真没空闲没心情再去半缘庵,梅府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穿过一片香樟林,蜿蜒巨石如阵,环绕着一池一亭,再后面是一带青檐矮墙,从月亮门过去,就是一条宽阔平整的甬道直接出府,比绕过存寿堂从前院的侧门出去要近很多,若胭带着连翘就走过巨石畔,到矮墙下,忽闻墙后有人说话,“五爷从不管事,又连句话也不会说,你怕什么?”是个女子声音,却听不出是谁。
若胭皱眉,停住了脚步。
又一女子怯生生的道,“若是被人发现,要被打死。”
前面那女子很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这府里哪一样东西不是宝贝?不说昭仪娘娘赏下来的都是宫里的稀奇玩意,其他任何一个都价值不菲,这么多东西,多一个少一个谁又知道?雪巧还能天天数着不成?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谁手里是干净的,似你这样的也就只能一辈子靠那点子月银活了。”
若胭微微心惊,这是要挑唆别人偷主子的东西?听口气是五爷身边的,五爷是大夫人的宝贝疙瘩,又有个做昭仪娘娘的姐姐,身边自然有的是值钱宝贝,也难怪丫头们看着都眼红,一双双眼睛盯着,都想着捞几个攒私,听这话中之意,五爷身边可不止这一个丫头手脚不干净。
那胆小的女子只是不作声,也不知道想,前面那女子就气道,“你这妮子油盐不进,我也不管你了,回头过两年放出去,身边一个体己没有,你便饿死街头吧。”
接着就传来低微的抽泣声。
那女子又道,“我再劝你一句,可别妄想着做五爷的房里人,莫说这府里有规矩,爷是不许纳妾的,就是五爷那年纪,你也等不起,再说了,五爷也就是命好投了个好胎,做了云家的爷,要不然,就是个哑巴、废物,跟着这样的人做什么?”
若胭大吃一惊,下人这样侮辱主子,就是打死也是活该,遂想到前几天才过十一岁生辰的五爷,的确性格内向木讷,说话间断,不过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令人厌恶之处,也算得上是个懂事之礼的孩子,想不到身边竟有这样的丫头,这也是大夫人的疏忽了,拉着晓萱悄悄躲到巨石后面,然后捡一块石子小心的扔过墙去,一声闷响之后,石子落地,紧接着传来急促慌乱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若胭叹口气,到月亮门口探看,早不见了人影,回头问晓萱,“你能听出声音来?”
晓萱点头,“是五爷身边的寄春和和风。”
若胭沉思着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五爷或者大夫人,又怕多管闲事惹出是非来,转念心中苦笑,今日的若胭已将尖锐的棱角磨去不少,初到云府与初到梅府有何不同?当初自己当众和张氏对峙、和梅家恩顶嘴,何曾惧过,如今却连揭发个偷东西的丫头都犹豫不决,这样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为什么会这样?
正想着,就听后面有人惊呼,“前面不是三弟妹吗?”若胭一惊回头,还未细看,又听一声娇呼,“三舅母。”紧接着一个玲珑的人影翩然而至,若胭这才看清是云归宇和婉姐儿,便行礼道,“大姐。”
云归宇看若胭一身孝,又看晓萱怀抱的包袱,只点点头,道,“三弟妹不必总行礼,一家子的人,不讲究这些,你娘家的事我听母亲说了,三弟妹孝义双全,极是难得,这时候回来,想是取东西的,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她是个爽快明朗的,说话也坦诚明白。
若胭边摇头,“谢大姐,我不过是取几件衣裳,这便上山去了。”
婉姐儿却抱住了若胭,睁着大眼道,“三舅母,婉姐儿还想着找三舅母玩呢。”
云归宇一瞪眼,若胭赶紧哄道,“婉姐儿乖,三舅母过几天就回来陪婉姐儿。”将婉姐儿哄住,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到底转了个心思,指着婉姐儿手里的白玉雕的蝴蝶,问,“这只蝴蝶儿真漂亮。”
婉姐儿就笑,“这是外祖母刚送给婉姐儿的,婉姐儿很喜欢,三舅母也觉得好看吗?”
若胭点头,“好看,这么漂亮又珍贵的蝴蝶,不但婉姐儿和三舅母喜欢,一定还有很多人喜欢,那婉姐儿可要收好了,时不时的看一眼,可别弄丢了,不但可惜,还辜负了外祖母的一番心意。”
婉姐儿连连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外祖母送我的礼物,我都让丫头们收的妥妥的,对了,还有昭仪娘娘送的礼物,我都收着呢。”
若胭略一迟疑,终是说道,“这便好了,婉姐儿也不妨去问问你五舅舅,看他是否也和婉姐儿一样,也让丫头们把东西收好好的。”说到最后,若有所指的抬头看了眼云归宇,云归宇一怔,先是迷惑不解,随后有些明白了,缓缓笑道,“婉姐儿,你平日最喜欢和你五舅舅一起玩了,就去问问吧。”说着,让丫头们带婉姐儿离去,然后问若胭,“三弟妹知道了些什么?”
若胭微微点头,“不过是隔墙有耳、言者无知而已,五弟是男孩儿,对物件大概不像婉姐儿这般细心收纳。”
云归宇若有所思的点头。
☆、赵二
待到了半缘庵,静云师太正在做法事,云懿霆出来搂住她,很温柔的为她梳理鬓边的乱发,若胭见远远的有人看过来,就讪讪的推他。
云懿霆似乎从来没有避讳的意识,只要他想,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会一脸坦然而且不容拒绝的和若胭亲昵,这让若胭觉得很头痛,没有女人不喜欢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表达爱意,但是如此张扬狂妄且不分场合,就很尴尬了,男女有别,世人对男女的态度也不同,也许大家对云懿霆只是一笑而过,甚至欣赏他的风流不羁,但多半会指责若胭不知自重、举止轻浮。
总算这一次云懿霆多了些贴心,可能是见她一路颠簸,有些疲态,就不再勉强,携她同往大殿,等静云师太一场法事完毕,大家打过招呼后,云懿霆就陪着若胭回厢房,吃了些斋饭,就出去了。
初夏过来,轻声道,“三奶奶,齐王殿下刚走。”
初夏曾在齐王府养伤数月,认得齐王也是情理之中。
若胭惊愕不已,怎么齐王也来了?对世人来说,杜氏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六品官员的内眷——也许,消息传出,这会儿,连这个官员内眷的称号也没了,不过是个布衣妇人而已,以齐王高贵的身份,怎么可能过来?
“来祭奠母亲?”
初夏点头,“是的,不过,并非以齐王的身份,自称是三爷的朋友赵二。”
若胭略为安心,这个身份倒合适些了,只是,朋友的岳母而已,完全不必要有此一礼的,何况他的真实身份特殊,就是派个下人送些祭礼来,也是一般人求不来的殊荣,又何必亲自来?想必是有事要亲口对云懿霆说,一想到这里,若胭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俩能说什么事?无非是朝中的尔虞我诈,或者侯爷的行军进度。
“可见三爷有什么安排?”
初夏摇头,“奴婢未见,却也说不准是否另外安排晓蓉。”
若胭沉默不语,她总是害怕的,害怕云懿霆与皇子之间的任何交往,因为每一点点交集,都伴随着性命攸关的危险,而自己已经不敢想象,如果云懿霆有意外,自己会怎么样。
“三奶奶……”初夏担忧的唤。
“我歇会,有些累。”
若胭轻轻的道,疲倦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一团乱麻,回想自己从云懿霆口中得知的一切信息,看似他从未对自己有隐瞒,从相识之初就将他最为隐蔽的动机摊开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可是自己却依然如坠云雾,一片茫然,再一想,才发觉他所说的话,不过都是些大局的官话,根本没有提及他究竟在做什么,他和太子赵乾好的跟亲兄弟似的,成天的飞鹰走狗、喝酒泡妞,可是,真的仅仅是这些吗?如果他只是为了败坏太子的名声、让他沉溺酒色,就牺牲自己奉陪,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未免太不合算了,太子虽然不长进,也不是个傻子,绝不会数年如一日的把一个只会玩乐的人当兄弟,齐王也完全可以用其他很多人取代他。
云懿霆轻步而入,挨着她坐下,很自然的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头,勾了勾唇,道,“初夏又给你找麻烦了。”
若胭端正身子,正视他,道,“三爷,我更想听你亲口说。”
云懿霆挑了挑眉,懒散的往后仰,没有严肃回答的意思,若胭有些着急,扭过身去扳他的双肩,试图将他拉起来,就如同他时常拉起自己那样,遗憾的是,双方力量悬殊太大,若胭不但没能够把他拉起来,反而被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道给拽的扑倒,云懿霆就势将她拥住,问,“你想听什么?”
若胭急道,“你有没有危险?”
云懿霆一怔,随即笑容如五月的月季一般妖娆绽放,那眉、那眼、那唇、那脸,都带着明媚春光,灼灼生辉,他轻轻的在若胭脸上一啄,道,“没有危险,我怎么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