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一半,眼睛瞟到之前喝合卺酒时那个酒盏,心里不禁暗想,也不知刚才那是什么酒,她这酒量趋近于没有的人,空腹喝下去居然一点都不晕……
这一想起喝酒,陆清容突然问道:“世子爷去前院,是不是要喝酒?”
“应该是吧。”绿竹想了想,“听说新郎官都会被宾客灌酒的,不灌醉不算完!”
陆清容也知道这个习俗,心里竟开始有些担心起蒋轩的身体。
今日他虽然远比往常神采飞扬了许多,但总归身体有恙,可别喝出什么事来。
陆清容也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担心他,连忙在心中给自己找起理由。
这才刚来“冲喜”,要是一上来就让他病情加重,还真是说不清楚了。嗯,一定是因为这个……
陆清容正发着呆,忽然外面有了动静。
紧接着,像是在印证绿竹刚才的回答一般,几近不省人事的蒋轩被几个青衣丫鬟搀扶着进了内室。
进到里间,丫鬟们先是不由分说把蒋轩放在了作为喜床的花梨木拔步床之上,然后才回身向陆清容行了礼。
为首的一名丫鬟开口说道:“奴婢们是在前院伺候酒席的,方才世子爷向宾客敬酒之时突然晕倒了,夫人吩咐我们把世子爷送回来。”
“怎么就晕倒了?可有请大夫?”陆清容刚才以为他只是醉酒而已。
“世子夫人不用着急,世子爷经常如此的。”那丫鬟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太医早就开了个醒神汤的方子,已经有人在后面熬,世子爷喝过就没事了。”
经常如此?
陆清容一脸茫然地点了下头。
“奴婢们还要去前院当差,就先行告退了。”
语毕,几个青衣丫鬟便由内室鱼贯而出。
陆清容这才缓过神来,吩咐绿竹:“你快去后面看看,那个什么汤熬好了没有!”
绿竹连忙应声而去。
看着此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蒋轩,陆清容仍有些忐忑。
堂堂靖远侯世子晕倒了,侯府里的丫鬟竟然一个个都不慌不忙的,难道这场景真的很常见?连大夫都不用请,那醒神汤真有这么管用?
陆清容下意识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气息平稳如同睡去一般,这才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只是他现在躺在喜床之上,若是一晚上都不醒过来,那自己也只能到外间去睡了。
好在外间的罗汉床已经铺好,虽说枕头是个玉石硬枕,也总比没有强……
正想着,绿竹已经端着放有药碗的托盘走了进来。
“这么快?”陆清容吃惊地问道。
“许是平时熬惯了吧。”绿竹想起刚才熬药那个小丫鬟十分娴熟的动作。
陆清容上前摸了摸药碗,说道:“先放下晾一晾吧,还有些烫。”
绿竹放下托盘,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今晚奴婢在这里值夜吧?”
以往在陆府的紫藤阁,陆清容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从来不让丫鬟们值夜。
看到刚才绿竹的欲言又止,现在再听她如此说,陆清容也明白她的担心。
只是她人都嫁进了侯府,成亲拜堂一切已成定论,很多事情早已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所谓值夜,也无非就能给自己壮壮胆,没有其他实质性的作用。
“不用了,你下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喊你。”陆清容做了决定。
“可是……”绿竹仍不放心,“世子爷还没醒,奴婢怕……”
绿竹的话还没说完,陆清容就听到身后有了响动。
“不用怕,我醒了。”蒋轩突然开了口。
主仆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此时蒋轩已经坐了起来,含笑望着她们。
绿竹见状,也没了说辞,只好告退离开了内室。
屋中只剩下陆清容和蒋轩。
陆清容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就看到蒋轩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桌旁,拿起那碗行醒神汤,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将药碗放回桌上,蒋轩看着陆清容脸上难掩的关切神色,不由嘴角微翘:“我没事了,你也先歇了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出了里间。
紧接着,陆清容便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掀被褥声音,而且很快就熄了灯,屏风的那头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陆清容这才走回了喜床旁边,缓缓脱下外面的常服,只着件白色寝衣,上床躺下。
她并没有熄掉所有的灯,而是留了床边小小的一盏,虽然光线十分微弱,却也能让她更加安心。
只是不知是因为换了床的缘故,还是因为外间睡着蒋轩,陆清容躺了许久依然十分精神,毫无睡意。
宁谧的夜,落针可闻。
外间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怎么不熄灯?”
听到蒋轩声音的那一瞬,陆清容本打算装睡的,但最终还是回应道:“我习惯点着灯睡,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 敬茶
屋中顿时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
直到陆清容以为蒋轩已经睡着,外间突然又有了声音。
“你刚刚为何不让丫鬟来值夜?”平淡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几分玩味。
虽然看不到他人,陆清容也能想象出此刻他脸上一定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没有那个习惯。”她轻声回答道。
屏风那头的人闻言不再出声。
陆清容这才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问:“你刚才喝了很多酒吗?怎么会突然晕倒?现在完全没事了吗?”
屏风那边先是传出一阵轻笑,方才响起蒋轩的声音:“都知道我身体不好,并没有什么人灌我酒。晕倒是常事,没什么大碍,你无须担心,且那醒神汤很是有效,以后如果我再……你也不用惊慌,直接吩咐人给我熬药便是。”
陆清容应了一声,但心里的疑惑却丝毫没有减少。
那醒神汤很有效吗?
她清楚地记得刚才他可是先醒过来,才去自己去喝的药……
就在此时,屏风那边突然也透过一丝微弱的灯光。
“我原本也习惯整夜点灯的,刚才是怕你睡不着。”蒋轩在那边解释。
“这屏风,是新摆在这里的吗?”陆清容望着那座将里外间隔开的六扇屏风,不知怎地就问了这么一句。
“摆了有阵子了。”蒋轩略顿了顿,“以前这中间是有门的,后来我让人拆了去,换了这座屏风。”
陆清容觉得这行为着实古怪。
陆府也有许多分为里外两间的屋子,没见哪个是用屏风隔开的。
好好的门,为何要拆掉?难道是……
“跟你没关系,都拆了好几年了。”蒋轩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
陆清容被人戳穿了心思,顿感无措,随口问起别的来:“明日我是否要去靖春堂敬茶?”
“怎么这么问?”蒋轩倒不觉得她是明知故问。只以为可能之前没人给她讲过这些。
“我也知道按规矩是要去敬茶的。”陆清容解释道:“只是你们来陆府那次,曹妈妈不是专门嘱咐了,没事别去靖春堂乱跑……”
蒋轩想起了这茬,也有些无奈:“那是说以后。明日敬茶还是不能免的。”
今日靖远侯倒是去了喜堂,但陆清容一直蒙着头,什么也看不到。
“那靖远侯……你父亲……父亲的身体可好些了?”虽然还未敬茶,毕竟高堂已经拜过了,陆清容费了半天劲才改过口来。
蒋轩却是险些被她这番蹩脚的改口逗笑。
“父亲今日看着气色不错。”蒋轩没打算隐瞒,“想必你也应该听人提起过,父亲的身体倒是其次,主要是心病难医。”
他这话说得委婉,陆清容却也明白。
靖远侯的病,当初陆亦铎是见识过的。她多少也从尹屏茹那里听到了一些,此时蒋轩的话更是印证了这一说法。
“吴夫人明日也会在靖春堂吧?”陆清容接着问道,她知道吴夫人是住在沁宜院的。
“嗯。”蒋轩答得简单,心里却也注意到她对吴夫人的称呼,不禁有些微微动容。
陆清容完全没察觉出他的异样。
“那还会有别人吗?”她干脆一次问个清楚。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没了,其他的亲戚要等到三日后认亲。”
陆清容正想询问都有哪些亲戚,蒋轩已经接着说道:“慢慢来吧,先把明天这关过了再说。”
之后,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出声。
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陆清容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紧张,看着床边那盏小灯泛出的些许火光。还有屏风那边隐隐透过的微弱光亮,心里也跟着平静下来。
毕竟今日起得尤其早,又足足折腾了一整天,此刻稍一放松,便再也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很快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陆清容是被进来服侍她起床的绿竹叫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