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齐朝之后的一幕幕,在自己的眼前一一闪过。
初见母亲时尹屏茹那怜惜而忧伤的神色,贺楷那淡漠疏离的眼神,舅舅和舅母对她的格外关爱……还有陆家祠堂入谱的场景,与陆亦铎十数年的父女之情……
前世的陆清容没有兄弟姐妹,而这十几年来,她却感受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情,陆呈杰、陆呈煦、陆芳玉、陆芊玉,甚至是陆蔓玉和陆呈熹,才刚刚离开陆府,此刻想起他们竟已然感到亲切,甚至还有些想念。
虽然同在京城,但以后即使再相聚,也终究有所不同了吧……
陆清容就这样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着。
今日从早晨到现在她都没有正经吃过饭,只是中午稍稍用了两块点心,现在果真开始觉得肚子里有些空空的感觉。
早知道就应该听陆芳玉的话,偷偷带些吃的在身上的。出门之前绿竹还一直想着这事,是自己怕万一掉出来闹了笑话,坚持不肯带。
这一感到饿,时间也变得慢了起来,就在陆清容觉得这时间都够绕京城一整圈的时候,耳边终于再次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似是比在陆府的时候还要猛烈些。
这是到了靖远侯府。
喜轿瞬间停住。
即使在四周震天的鞭炮声中,陆清容依然清晰地感觉到轿帘被掀了起来,掀帘的正是蒋轩。
又过了片刻,狄夫人再次过来亲自搀扶她出轿,将中间系有大红绸花的喜绸手牵的一端递到了陆清容手中。
陆清容紧紧攥住自己的那端,虽然看不见,却知道另一端此刻正握在蒋轩的手中。
不知为何,明明二人没有直接的接触,却也已经让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幸亏有这个盖头挡着,陆清容心中暗道。
喜绸很快有了晃动,这是蒋轩开始往前走了。
陆清容在狄夫人的搀扶之下,紧跟其后。
当脚下突然出现一团青烟之时,陆清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迈火盆的规矩柴嬷嬷早已给她讲过,当时她觉得这又能有多难。只是此刻摆在面前之物,远比自己想想之中要高了许多,早知道当初应该练一练就好了……
但现在那团青烟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根本没时间再让她犹豫不决。
前方的喜绸仍在缓缓向前移动,身旁扶着自己的狄夫人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迹象。
陆清容把心一横,直接抬脚迈了上去。
几天前她才刚满十三岁,难免人小腿短,这一脚抬得过高,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完了!
陆清容心中暗叫。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要丢这么大的一个人。
此刻狄夫人也已经扶不住她,就在感觉自己正要跌落之际,突然身旁的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帮她稳住了身形。
第一百零四章 拜堂
陆清容这才没有栽倒在地。
透过盖头之下的空隙,她也只是看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指修长、刚劲有力。
隔着衣裳,陆清容的手臂都能隐约感到那掌心之上带有的温热之感。
待陆清容顺利迈过火盆,那人的手也随即收回,离开了她的视线。
虽然看不到眼前之人,但方才见了那绣着如意云纹的大红衣袖,恐怕今日也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穿了。
此时陆清容感觉自己从一下轿就有些发烫的脸,现在更是如火烧一般。
一定是因为刚才险些跌倒的缘故,陆清容心里默默解释道。
握着手中的红绸继续前行,终于从正门走进了靖远侯府。
为方便仪式进行和宾客的观礼,喜堂并没有设在靖远侯所住的靖春堂亦或是蒋轩所住 的榆院,而是直接在前院的厅堂举行。
而陆清容从下轿那一刻,到进入侯府,再到往前院行进的过程中,脚并不能直接踩地。
一路之上都铺着近一丈宽的大红毡席,陆清容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软软的。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靖远侯府中张灯结彩、宾客满堂的场景都被那盖头挡在了外面,她能感受到的只有那热闹喧嚣的鞭炮之声已经逐渐被自己甩在身后,还有脚下红毡两侧露出的青石甬道,以及走在自己前面那个只能看到喜服下摆的身影。
跟随着那个身影走了约莫快一炷香时间,方才到达今日的喜堂。
迈入喜堂的一瞬间,陆清容发现聚在这里的人似乎要更多一些,四周众人以各种各样的语气小声议论着,略显嘈杂。
“看新娘子的身量,似乎年纪很小呢!”
“听说陆四小姐是个有福之人,所以靖远侯府才不惜重金下聘求娶!”
“这福气之说谁又说得准,不过聘礼丰厚倒是真的,毕竟是冲喜嘛!”
“这么一说可能还真是管点用。你看世子爷今天的起色明显比往日好了不少!”
“呵呵,那是当然,谁成亲不高兴啊!而且我听说陆四小姐长得十分可人……”
靖远侯府前院的厅堂十分宽敞,纵深也大。走到行礼之处时,身后那些嘈杂的议论之声已经不复存在。
只见前面那抹红色的身影率先停住脚步,狄夫人又扶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让她站在蒋轩的身旁,这才放手退至一侧。
而此时喜堂之中适时有人高唱“吉时到!”而后便是让陆清容晕头转向的各种跪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这些柴嬷嬷原本就教了她,今日出门之前叶妈妈又无数次叮嘱着千万不能出错,故而拜堂的流程完成得很是顺畅。
只是其间陆清容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细节,让她险些走了神。
拜过了天地,转身跪拜两位高堂之时。陆清容清楚地看到面前两人的座位并不对称。
今日主位上所座的自然是靖远侯和吴夫人无疑。
二人本该分坐在正中那张紫檀木供桌的东西两侧,此刻陆清容虽然只能看到他们的脚,却也不难分清,西侧紧挨着桌子坐的是靖远侯,而东侧与之相对的椅子上并没有人。吴夫人只是坐在了东边的第二把椅子。
陆清容很快就反应过来,那空着的椅子,定是给已经仙逝的姜夫人所留。
她只是没有料到,姜夫人离世许多年,而吴夫人已经在靖远侯府做了十余年的正牌夫人,到了蒋轩成亲之时,居然会是这番景象。
也不知这是不是她故意做给外人看的。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人能逼着她做出如此让步?
陆清容来不及细想,也不管吴夫人坐在何处,就按照之前学的规矩,正正地向前跪了下去。
待到起身之时,她还一直盯着面前那把空着的椅子,不由有些晃神。直到感觉手中的喜绸被人从另一端轻轻拽了下,才惊醒过来。
陆清容顺势露出歉意的微笑,却马上意识到现在哪里有人能看到自己,于是连忙转过身来,在“夫妻对拜”的高唱声中。对着面前的红色身影拜了下去……
拜堂终于礼成,很快便有人过来引着他们上了一辆青绸小车,直奔榆院的新房。
陆清容突然被眼下的情形搞得十分紧张。
拜完堂要随蒋轩从前院回去榆院,这她是提前就清楚的,而且距离不近需要乘车,她也知道。
而她没想到的是,他们二人居然要坐在同一辆车上!
这青绸小车里面本来就不宽敞,以前来侯府赴宴之时,她们姐妹四人都是分坐两辆的,现在和一个大男人坐在里面,更是显得异常拥挤。
此时盖头还未揭开,但陆清容依然能感觉到对面那人强有力的呼吸之声,自己还是头一次和一个男人距离如此之近,她的心开始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远不及对面那呼吸声来得规律而平稳。
“你在干嘛?”蒋轩含笑问道。
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更是把陆清容惊得一激灵。
“啊?”陆清容的第一反应竟拼命回想着之前学到的规矩,不知道此刻应不应该开口,接着才是听到蒋轩问她的问题。
她干嘛了?
正纳闷着,陆清容不经意间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一直由二人各执一端的喜绸,现在已经连同中间那个大绸花一起,都被她抱在了自己怀里。
陆清容瞬间极为尴尬,心跳似是又变快了些,本能地把手里包括自己那端的整条喜绸都直接扔给了蒋轩。
而她没有看到的是,此刻蒋轩接过那团红绸,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听到刚才那声“啊”,蒋轩眼前仿佛已经看到陆清容面色羞赧的模样,心中这才踏实了许多。
从迎亲到现在,陆清容一直都以盖头掩面,默不作声。
不知为何,蒋轩心里竟有些隐隐的担心,万一那层红布之下遮盖的面容不是之前几次见到的人。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蒋轩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担心是有多么的荒谬,也忘了自己之前曾经对吴夫人一手安排的婚事抗拒到打算去陆府劝退陆清容……
而陆清容却还在为自己适才的无措之举而懊恼,完全没注意到此刻蒋轩的呼吸也远不及刚才那般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