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唐珊,原本没太在意。但见了邱瑾亭的反应,心里也打起鼓来,隔着中间的空位向蒋轲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蒋轲目不斜视,并没有回应她。
唐珊心中忐忑,又恐此时离席甚为尴尬,纠结了一阵,终是没能抵过这阵慌乱,起身告辞,说是担心二奶奶的身子,要回去侍奉左右。
平日里对唐珊一向呵护有加的蒋轲,此刻见她狼狈而去的身影,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望大嫂莫要见怪……”蒋轲格外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内疚。
陆清容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便接着刚才的话说起来:“恶疾是个要命的东西,且传染起来极快,既然榆院有丫鬟和两位姨娘有过身体接触,我看她们便不适合再待在府里了,还是先送去城外的庄子,等过了这阵子再接回来,方才稳妥。”
吴夫人听着连连点头,难得陆清容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
“我看这样吧。”吴夫人连忙接话,“就先把她们送去大兴的庄子!”
“这……恐怕仍有些不妥。”陆清容面露为难。
吴夫人和蒋轲皆是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陆清容。
“咱们侯府在大兴的田庄,正处在那边最为肥沃的土地之上,勋贵之家的田庄比邻而建。若是让人知道咱们将患了恶疾的人送过去,恐怕有损靖远侯府的名声……”陆清容说得义正言辞。
吴夫人果然有些动摇了。
陆清容紧接着说道:“我陪嫁有个庄子,地处偏远,依山傍水,周围鲜有人家,对两位姨娘来说,既是个清静的去处,又可避免殃及无辜。”陆清容注意到吴夫人已显出犹豫之色,继而说道:“况且这次还有不少榆院的丫鬟也得过去,去我陪嫁的庄子,也属名正言顺,旁人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吴夫人心中难以定夺。
陆清容说的话都在理,如今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只是如若让卫姨娘和陈姨娘去了陆清容陪嫁的庄子,无疑会削弱自己对二人的掌控,总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但转念一想,此时此刻,最重要的还是府中众人的安危,尤其是靖远侯的安危。
靖远侯本就体弱,万一染疾,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
吴夫人心里比谁都清楚,靖远侯的身体绝对不能有事。这种时候若是他有个好歹,万一蒋轩能活着从漠北回来,就麻烦了……那时候这爵位就变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再也不容更改。
想及此处,吴夫人当机立断,即刻同意了陆清容的建议,马上传话让卫姨娘和陈姨娘收拾行李,和榆院的几个丫鬟启程去城外。
吴夫人心存侥幸,那两个姨娘如今身染恶疾,以她对这病的了解,似乎能保住性命的几率并不大呢!
待到吴夫人下过命令,陆清容这才带着绿竹回榆院去安排。
靖春堂从天一亮就开始折腾,吴夫人又派人挨个查验,更是闹得人心惶惶一团乱。
故而陆清容和绿竹回来之前,恶疾之事,包括要有榆院的丫鬟跟着一同去田庄的消息,就已经传进了榆院。
丫鬟们人人自危。其中以采梅和彩莲二人尤甚,生怕世子夫人借着这件事,把她们二人送去自生自灭,心中最为惶恐。
谁知等陆清容回来后,理都没理过她二人。
不消片刻,陪着两个姨娘去田庄的人选便已确定。
陆清容心中早有打算,她觉得稳重的几个,先是海棠,再是陪嫁过来的秋兰、冬雪,再带上两个小丫鬟,一共五个人。
待到人选已定,其余人等才算踏实下来。
然而与此同时,枫院之中却是人人都悬着心,因为她们以前从来没见过二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蒋轲独自从沁宜院回来,先是劈头盖脸数落了邱瑾亭一番。外面丫鬟们听不真切,只断断续续听到些“不顾大局”、“规矩礼节”之类的词。但仅凭二爷颇为激动的语气,就足够让她们心惊胆战了。
而后面的情形就更是让人惊讶。
从邱瑾亭那边出来,蒋轲直接去了唐珊屋里。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并没有待多久,虽然外面听不到什么动静,但当蒋轲出来去了书房之后,唐珊屋中便传出阵阵低泣之声。
故而枫院之中的丫鬟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二爷生气,把火发在自己头上……
陆清容这边忙得紧,并不知晓邱瑾亭和唐珊因为在沁宜院对她的失礼受到如此大的责备。
先是安排车马,将两位姨娘并五个丫鬟送往城外,又是派人做好防护,去靖春堂将姨娘们屋里的物件聚在一处,焚烧掩埋。
一切安排停当,陆清容这才想起两位姨娘昨日拿给她的药和药渣。
屋里只剩她和绿竹,陆清容这才吩咐道:“你去从那装药的纸包里,取出一小部分,按照不同的形状,把里面的药材挑出来,分别放好。”
绿竹应声而去,从药包里取了一小部分,就在陆清容的面前极为精细地分了十几个小堆。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绿竹这才抬头问道。
“回头你让墨南找些小厮,每人拿其中的一样去不同的药铺询问,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药材。”陆清容吩咐道。
“为何要这样麻烦?”绿竹犹在纳闷。
“万一这副药真有什么不妥,咱们贸然拿去询问,怕是容易被有心人记下。若是泄露了消息,可就得不偿失了!”陆清容给她解释道:“现在这样分开了去问,到时候同样能凑足一张完整的药方……先不说咱们现在没有个信得过的大夫,即便是有,拿着药方去请教,总好过让人亲眼见了这些药……”
绿竹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将那十几堆药材分开包好,去前面寻墨南了。
陆清容刚想歇息片刻,就见春雨手里拿着一封信进了内室。
“夫人,世子爷的信!”
“快给我看看!”陆清容难掩惊讶。
这才走了几天,竟然这么快就送了信回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防备
没等秋兰退下,陆清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封。
蒋轩那遒劲而灵动的字迹就在眼前,陆清容不禁有些晃神。
这时才发现,似乎她是第一次看到蒋轩的字。信的内容只有寥寥几句,想来是行军匆忙,来不及儿女情长。
陆清容这几日一直惦记着,不知道他们此时行至何处,但蒋轩却并未在信中提及。
事实上,通篇只说了一件事,就是他的帕子临行前丢了,让陆清容记得帮他再绣一张。
陆清容仿佛能透过信纸,看到蒋轩那似笑非笑的面容,以及那带着一丝耍赖气息的温言软语。
她当然知道,蒋轩并不是真怕她忘了绣帕子,而是专门告诉她“丢帕子”的事。
难不成邱沐云上门发难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陆清容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如此短的时间,根本不够这消息一来一回的。
索性不去想他为何有此一言,总之能收到蒋轩的信,便让陆清容有种难以名状的愉悦。
殊不知,蒋轩会突然送信回来,完全是因为江凌。
那一日,江凌在和蒋轩闲谈之时“无意间”提起:“那日替舍妹去府上给世子夫人送生辰礼,出来的路上,看到书房门前不远处,有一方帕子,像是世子身上之物,本来正要拾起,却被一位衣着不俗的姑娘捡了去,我当时连忙回避了。咳咳,我可不是故意冲撞女客的,若是有人告我的状,世子你可不能相信!”
江凌这话,有很大一部分是胡说八道。但却是好心。连他自己事后都有些后悔,为何竟然这般多管闲事起来!
蒋轩听罢,便记在心上,越想越不对劲,生怕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让陆清容被别有用心的人欺负了去,没过片刻。就写好一份家书派人送了回去。
这才有了此刻陆清容手中那封让她笑意满满的信。
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陆清容又从袖中拿出了那张已经洗干净的帕子。
放在鼻前轻嗅,只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道;在阳光下展开,亦只能看到自己那生涩而蹩脚的女红。
但只是这样。竟没来由地让陆清容心中感到踏实而温暖……
此时此刻,还有另一个人,也是一边想着那帕子,一边惦记着蒋轩。
正是枫院里的贺清宛。
今儿个一大早。先是陪邱瑾亭去沁宜院请安,再是惊闻恶疾即刻跟着她回到枫院。自己才去后面阁楼换了件衣裳的工夫。回来就听到蒋轲在屋里教训邱瑾亭,在门口等了片刻,直到亲眼看着蒋轩气呼呼地拂袖而去,她才进了屋。
邱瑾亭的抱怨之声不绝于耳。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怎么就不尊敬大嫂了?我对那陆氏还不够客气吗?”、“谁让她们把手伸那么长,连靖春堂染病的姨娘都跟她们榆院的人有接触!”、“我避着她怎么了。谁能保证她就没被过上病?我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容不得半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