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陈姨娘的话,虽然没有明显的漏洞,但却无法解释她那日在祠堂的种种表现。
如果她所讲的皆是实情,那么姜夫人的死无论是何缘由,于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责任,她为何会在姜夫人的牌位之前那般激动?
“姜夫人生前对待我们十分宽容,靖春堂从上到下,大都得过姜夫人不少恩典,我们也不例外,能抬了姨娘,就是当初姜夫人做的主。每每想起姜夫人离世前,我们没能有任何作为……这还是次要的,毕竟我们也不懂药理,不可能未卜先知。但是后来虽然心中存疑,当世子爷问起的时候,仍旧选择了闭口不提,心中难免有些怨恨自己……”
陈姨娘语气凄然,悲伤之情显而易见。
陆清容不动声色,讶异于陈姨娘竟然有着这般仁心,又拿不准她这情绪之中有几分真假。
“姜夫人去世后,靖春堂彻底都换了人,为何当时吴夫人没有和二位姨娘过不去?”陆清容继续发问。
“当时,吴夫人原本也以‘侯爷生病需要静养’的说辞,让我们二人搬出靖春堂的,这件事曹妈妈和世子爷应该都有所耳闻。后来是因为侯爷在姜夫人离世后,病情陡然加重,见不得身旁都是生人,时常吵闹,吴夫人这才让我们留在了靖春堂,后来看我们一直安分守己,方才没再提搬离之事。这次起因是我在祠堂失仪,恐怕也有担心世子爷日益成势,有朝一日得胜归朝后翻旧账的意思……”
陈姨娘一边说,卫姨娘一边在旁不停地点头。
“我知道了。”陆清容淡然开口,“如果二位姨娘说的都是实情,我定然不会置你们的安危于不顾。你们暂且回去靖春堂,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去城外的庄子,远离吴夫人的视线。至于之后的事,暂时先急不得。”
陆清容言尽于此,并不打算跟她们细说自己的打算。
谁知两位姨娘听到“城外的庄子”,全都换上了一副异常惊恐的模样:“世子夫人!您有所不知,当年靖春堂的下人们,起先就都是被吴夫人送去了城外的庄子,但那些人……后来全都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都说不准……”
“你们放心。”陆清容淡然之色不变,“我说的并非靖远侯府的田庄,而是我陪嫁的庄子。”
两位姨娘这才面色一缓,却仍旧有些担心:“吴夫人能同意让我们去您陪嫁的庄子吗?”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只顾今天回去就开始收拾行李便是!”
说完,陆清容站起身来,在陈姨娘和卫姨娘略显怔愣的目光注视下,带着曹妈妈一行人离开了堂屋。
二人很快缓过神来,一前一后走出堂屋,离开了榆院。
陈姨娘依然和来时一样,低着头假扮丫鬟,直到回了靖春堂后院的小屋,方才放下心来。
而沁宜院里的吴夫人,的确并不知晓陈姨娘曾偷偷溜出去过。
但吴夫人却知道,卫姨娘曾经去了趟榆院……
此时的榆院,陆清容重新回到了堂屋,曹妈妈、叶妈妈、绿竹都在跟前。
“依您看,她们二人刚才所说的话,可都是实情?”陆清容首先向曹妈妈问道。
“倒是没见什么破绽。”曹妈妈想了想,“当时我就是在正屋当差的,关于姜夫人病情的发展、吕妈妈端药、小厨房失火这些事情,她们的描述与实情皆无太大出入。包括后来侯爷见不得眼前都是生人,也确有其事。”
“那……可还有她们没提到的事?”
“肯定是有的,但那也符合常理。毕竟两位姨娘并不住在正屋,若是她们什么都知道,反而不大正常。”曹妈妈略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实际上,那日曾经先后来过两次太医。第一次便是刚才陈姨娘所说的那位开药之人,后一次是天快亮的时候来的,是另外一个太医,当时……便说已经无力回天了。”
“为什么来的不是同一个人?”陆清容疑惑道。
“当时我们倒是没太奇怪,毕竟太医院还是要紧着宫里的贵人,这种事以前也有过。而且后来的那位太医,是平日来侯府看过诊的,奴婢曾经见过。但后来奴婢也觉出异样,正因后来那位太医,在姜夫人去世不久后,就辞官还乡了,而先来的那位太医,更是从始至终再也没见过!”
听到这里,陆清容心中的脉络逐渐清晰。
姜夫人绝对不是正常的病逝,这已经毋庸置疑。吴夫人在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同样不难推断。
但她和蒋轩曾经谈论过此事,蒋轩的话犹言在耳。
且不说这些所谓的证据和证人是否可靠,也不说这其中关节是否真如她猜测的那般,关键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大张旗鼓翻旧账的好时机。以吴太后为首的吴氏一族仍然强大无比,悬而未决的储位更是让她们保留着变得更强的可能,而偏偏此时蒋轩还不在京城……
当务之急,是要保护好两位姨娘,还有那些不明成分的药渣!
陆清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二日,陆清容正在用着早饭,沁宜院就派了丫鬟来请。
意料之中,陆清容不慌不忙地吃完饭,方才往沁宜院那边去了。
这一次,吴夫人竟然不是在花厅见的她,而是改在了正屋。
“听说昨儿个卫姨娘去了榆院?”吴夫人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是。”陆清容并不否认,从容说道:“还是那些账本的事,找了卫姨娘过去请教一二。”
“哦?”吴夫人的意外之中夹杂着一丝欣喜,“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那倒没有。只是一些细节写得不够详细,想来也是我不很精通账目的缘故,卫姨娘已经解释清楚了。”
听完陆清容的解释,吴夫人难掩失落,真要再次发难,外面突然有丫鬟闯进来禀告。
“不好了不好了!靖春堂的姨娘染了恶疾!”
第二百二十章 恶疾
闯进门的丫鬟话音刚落,吴夫人正要开口询问,枫院来请安的人先到了。
依旧是平日里的四个人,并排而入。
蒋轲和邱瑾亭走在中间,两侧有唐珊,还有寸步不离邱瑾亭的贺清宛。
众人请安过后,吴夫人只匆忙让他们坐了,便立刻转脸看着那个丫鬟。
“什么恶疾?哪个姨娘染了恶疾?”吴夫人问道。
“回夫人,是卫姨娘和陈姨娘,今儿个刚到寅时就发了热,奴婢们不敢惊动沁宜院,这才天一亮就请了大夫来,却被诊为是恶疾!那大夫自己都吓得厉害,匆匆开了方子,便落荒而去,走时还嘱咐大家,千万不要和两位姨娘接触,连她们用过的东西都不要碰……”那丫鬟的声音紧张得要命。
吴夫人一听,也是十分震惊。
据说,年后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确曾经有一阵恶疾盛行,但朝廷极为重视,控制得当,很快就稳住了局势,几乎没有大范围蔓延。
当时还有传言,是太子殿下在天有灵,保佑着大齐朝百姓安危,这才让恶疾没有害死更多的人。
当然,这传言因何而来,吴夫人心里是清楚的。但那恶疾却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故而纵然此时两位姨娘的病难免来得有些蹊跷,吴夫人却还是极为紧张,只有一点想不通。
“靖春堂里,只有两位姨娘染了病?”吴夫人发问。
“正是。奴婢过来禀报之前,尚未发现其他人有此症状。”
“卫姨娘这些天,去过后院?”
“去过,昨天还曾带着丫鬟过去给陈姨娘送了些吃食。”
吴夫人心下稍安。连忙吩咐那丫鬟,先把卫姨娘也送去后院同陈姨娘一处,其他人暂时不要靠近。即刻将其余人排查一遍,看是否还有人染病。
那丫鬟慌忙领命而去。
吴夫人已经没有心情和屋中的人闲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过邱瑾亭身子可还好,便不再说话。
好在屋里的安静并没有维持太久,那丫鬟很快就回来复命。
靖春堂里。其余的人暂时都很正常。
“两位姨娘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吴夫人担心道。
“这几天。除了姨娘的贴身丫鬟,并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
吴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前些天派了两个丫鬟过去伺候靖远侯,本意是逐渐接手卫姨娘的差事。让侯爷疏远于她,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连上天都眷顾起自己来了。
想着刚好可以趁机送二人出府,正要开口。这次却被陆清容抢了先。
“夫人。”陆清容开口道:“真是不走运,卫姨娘昨天才刚来了榆院一趟。对账的时候也和几个丫鬟有过接触……”
陆清容的话刚说到此处,就见坐在她对面的邱瑾亭突然用丝帕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本能地护住肚子,一副惊恐状。
恶疾的厉害。她可是听说过的。
片刻之后,就见邱瑾亭突然站起身来,只对着吴夫人留下一句“身子突感不适”便急忙领着贺清宛。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