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只是近些年,只顾着玩乐。身子虚的不行,稍一动弹就满头大汗,看着脖子上的剑,冷笑了一声,自个儿撞在上面,抹了脖子。
卫司看着淌血的剑,和皇帝未合眼的尸体,神情有了一丝恍惚。封越见势跪下,高声喊道:“将军有治国之才,深受百姓爱戴,请将军登基。”
卫司没应声,封越又喊了一遍,其他人也跟着喊。他这才说道:“此时只宜监国。其余事过些日子再说。”
封越一愣,虽说监国也是掌皇帝的权,可到底不是皇上。闹不清卫司怎么想的。
宫里经过四次到大变,人心不稳,卫司先后下达了许多命令,都是为了安抚人心。他搬进了宫殿,桌上摆着许多奏章,常常批改到深夜。薛娘在一边儿看着,也不知说什么。
她到了晚上都不敢出宫殿,生怕撞见鬼。只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可脑子清醒得很,全是愁事儿。
卫司要是变了主意怎么办。
他这段日子尤为上心,看着奏折神情严肃,若是跟他说一句话,就像是没听见,压根儿不理你。薛娘接连叹气,想开口问他,又不知道怎么说。
总不能上去问,你怎么还不自杀。
整天眼巴巴地瞧着卫司。过了几天,有人来求见,说了一大堆官话,才进入正题。想让卫司充实后宫,他如今一个女人也没有,应该多纳几位妃子。
薛娘在一边儿听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卫司用余光看着薛娘,嘴角向上弯着。那大臣还以为自个儿说的正好对上卫司的心思,不由多说了几句。
等纳了妃子,就该选皇后,定要选一位贤良淑德的才好。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听得薛娘耳根子烦,卫司反倒脸上带着笑,任由那人说下去。
薛娘走到卫司身边,伸手掐他胳膊。
卫司眉头都没皱,往椅子上一靠,抿着唇等大臣把话说完,中间时不时地点头。这么点事儿竟然说到了下午,薛娘也不看卫司了,直接背过身去,什么话也不说。
卫司瞟了她一眼,清清嗓子:“行了,你说的我都听见了。此事以后再议,我如今只是监国,哪儿就能纳妃。”
大臣还要再说,刚开口,就见卫司的神情不对,连忙噤了声退下。
门关上后,卫司拽拽薛娘的衣袖,凑过去:“还气着?我可是一口回绝了,对你我可是一条道走到黑。”
薛娘扭过头不忿:“谁让你走了!找别的路去。”
卫司连忙轻声哄着:“我这不是见到你为我吃醋高兴么,我错了成不成。平日里你都没这么在意我。”
薛娘要辩解,又听见外面有人喊,她冷了脸又背过身去。进来的是封越,卫司神情缓和:“事儿都办好了?”
封越应声,从身后背着的布包里拿出来一块空着的牌位。然后呈到卫司面前,再退下。
卫司垂眼看着,提起笔,忽然顿住:“名字。”
封越连忙道:“听以前的弟兄说,姑娘的名字是……”
卫司打断,声音温和:“名字是什么。”
薛娘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没转过身子,语气仍不好:“薛娘。”
凶巴巴的两个字灌进耳朵里,卫司弯着眼睛,在上面书写。
吾妻薛娘。
☆、第103章 人鬼情未了(八)
朝廷的大臣们最近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他们原本就到了岁数,平日里梳发,一木梳下去,好几根头发就没了。气得直骂奴才没用。
旁边儿坐着梳洗的妾室,青丝如瀑,容貌姣好,柔声劝慰几句,大早晨的火气才消了些。
可眼下就算不梳头,稍微一碰,手心上就是头发。全因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太多,刚死了皇帝,就来了个监国,还是几年前逃出去的叛贼。生怕他心里埋着怨恨,稍不留心就惹来杀身之祸。
谨小慎微了几天,卫司忽然召见几个大臣去商量事儿。一进到御书房,卫司的表情与以往不同,温和得很,仔细看看还带着点儿笑。
大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互相看看,脸色都有些白。
悬着心说了半天的话,卫司依然是和和气气的,他们存着疑惑,脸上也能扯一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个笑脸儿来。
从正午聊到了傍晚,奉茶的宫女换了好几次茶盏,大臣们着实没法子再喝,可卫司一再端起茶杯,还看着他们问怎么不喝,是不是觉得这儿的茶不合口味。
他们哪里能说别的,直接端起茶喝了好几口。有一个聪明的,就只是沾了沾唇。后来宫女又进到殿里奉茶,卫司张口就问:“李大人的茶杯可空了?”
那位李大人神色一变,茶杯还在自个儿手上,连忙咕咚喝了好几口,起身回话,肚子里的茶水直晃悠。
没人敢再耍心眼,又喝了两杯茶,卫司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儿。
“你们曾上折子让我登基,如今可还仍是这般的心思?”
大臣们皆称,不敢有半点不敬。
卫司点了头,又说道:“我却有个别的主意,今儿叫你们来就是想商量商量。”
他脸上平静温和,丝毫不见往日的冷漠,方才那句话的语气有了些不容置疑的意味。大臣们知晓重头戏来了,低着头,用眼角瞟了瞟旁人,心下沉沉,打起精神应对。
这位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卫司慢悠悠地说道:“眼下北边儿闹雪灾,要拨赈灾粮过去,百姓过得着实不易。登基这事儿就先放一放。”
大臣们听了生疑,北边儿闹雪灾是不假,可前不久雪已经停了,等些日子就到过年的时候,天气暖和了,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跟登基有什么冲突。
不过早先就说了先把这事儿放放,他们便点头应了。卫司垂下眼,桌上放着的茶杯通体瓷白,拿到手里把玩,温热的很。
“我虽不登基,但是要追加一个人为皇帝。“
大臣们有些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惊疑不定,几个人对视,又看着卫司。他脸上的笑已经消失,神情极其严肃,眉目间藏着威严。
出了宫门,几个大臣的后背皆是出着汗,回到家后,自个儿夫人一瞧,皆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衣裳都湿透了。”
又拿了帕子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却压根没法子擦干净。汗一直往外出个不停。半晌,才脸色灰白的将身边儿的人推开,自个儿坐到书桌前想事儿。
这朝廷成了卫司的玩物了!
竟要追加一个女子为帝,简直是千古奇闻。心下愤慨,方才无论怎么说,都被卫司给噎了回来,他心里又惊又怒,找不到话说。这会儿到了家里,才觉得怒意难消。
冲着外面大嚷:“给我拿把刀来!”
方才被赶走的夫人还在外面守着,一直悬着心,这会儿听见里面喊,更是觉得天快塌了,腿一软就要站不住,旁边儿的丫鬟连忙扶着。
夫人喘了几口气,勉强好了些,里面见没人应声,又急又怒,连着喊了几声拿刀。
夫人沉下脸,踩着虚软的步子进去,让下人们都在外面待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呼吸极轻,身子绷紧:“老爷拿刀做什么,若是伤到了可怎么得了。”
他拿着笔洗,将里面的水倒在海棠花盆,撇过头瞪着眼睛,脸色阴沉,怒气冲冲:“伤到了怕什么,朝廷都折腾的不像样子了!赶紧拿刀来!”
夫人咬着牙含泪,说什么也不肯。
他气得将手指咬破,血挤在笔洗里面,夫人连忙走过去,见到他在纸上写字。她惊惧的拦下:“老爷,您这是做什么!”
他冷笑:“我做什么,就不信他能刚当上监国就不顾大臣的意见。”
夫人看了看纸上的字,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沉声:“老爷,您好糊涂!他既然说出了口,怎么会没想到有人阻拦。他怕是正想找个出头的立威。”
“我怕他不成!”
夫人脸上滚落了几滴泪:“如今儿子这般有出息,在朝廷里有了立足之地。孙子也刚到了念书的年龄,儿媳肚子里又怀上一个。您要让这一大家子陪葬不成?我是要追着老爷去的,可他们,我着实不忍啊。”
说着便捂着脸呜咽起来。
他被哭的头疼,脑子却清醒了许多,看着旁边儿伤心的夫人,又瞧了瞧窗户外面。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瘫坐在椅子上,没了精气神。
其实这些大臣并无什么赤胆忠心,近年来经历了太多次改朝换代,无时无刻都绷紧着脑子里那根弦儿。稍微有了风吹草动,便要早作打算。
他们这回不忿,主要是卫司想追加薛娘当皇帝。若换成个男的也就罢了,可这不是欺负人么,自然难以忍下。
卫司已经准备好明儿一大批的人来上奏折。这会儿正倚在床上养精蓄锐。薛娘在一边儿看的直撇嘴,想休息倒是把眼睛闭上啊,这么死盯着她做什么。
搓了搓胳膊,坐的离他远些。却被卫司抓住了手,往怀里一拉,跌坐在床上。半个身子埋在他怀里。
卫司把撑在脑后的手挪开,抱住薛娘,嘴里嘟囔了一句:“冷的跟冰坨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