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娘低声劝他,说了好大一堆话,卫司揉揉额头,被她烦得很了。将腿往她那儿一伸,治吧。
薛娘眯着眼睛点头。
一团光晕出现在指尖,轻轻抚上那条被伤着了的腿。卫司顿时觉得一阵酸疼,紧皱着眉头,咬牙等这阵儿痛楚过去。
半晌,变得光晕柔和下来,腿舒畅了许多。薛娘垂着眼,两道弯眉温柔得很。
卫司一直盯着看,心里一阵悸动,像是有什么炸开。薛娘手臂有些发软,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正撞上他的目光。她笑了笑:“觉得怎么样?”
卫司没答话,蜷了蜷那条腿。舒服了许多,只是仍觉得有些使不上力气。他侧着头斜她一眼:“手艺不行啊。”
薛娘不好意思:“没法子,做鬼时间短。慢慢儿来。这不是好多了么。”
卫司挑眉:“你方才那么劝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
倒不是真想着一次就能把他治好,只是难得看见薛娘窘迫。她一贯是要占理儿,若是占不着理儿,就开始耍赖。薛娘瞪他一眼,瘪瘪嘴,没再说话。她做鬼时日短,还没拿个串铃当人的时候厉害。
卫司这会儿走路不再像以前似的,既费力又难受。速度快了一些,步子迈大点儿也不晃悠,稳当的很,只是仍然一瘸一拐的。
薛娘看着他在眼前走,心里有些不舒服。卫司笑着瞥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到院儿里晒太阳去。墙角堆着许多草秆,另一堆儿是烧完了的灰烬,残余了些,没被风刮走。
鬼这几天没来,薛娘已经全恢复了,想来它也是。可却没再过来,应是畏惧着门口的老头。
薛娘没有那鬼的法力高,老头到底在顾忌什么,竟不敢进来院子。薛娘坐在屋里看了眼窗户,不经意瞟见卫司的神情。
罕见的带着焦急。
她垂了眼,闹不懂他在想什么。这些天卫司经常背着她发呆,被撞见了,反倒责怪她冒失,整天没个稳当的时候。
门外的老头又在喊,她蹙起眉头,嚷了一句:“喊什么喊,捉鬼捉鬼,谁死了不变成鬼,有什么好稀罕的。你捉去做什么?”
老头一怔,从未见过有鬼这般嚣张,且说话如此清晰。大部分鬼常年不与人说话,渐渐只会发出单音的字。即便是刚死了的,说话也会有些不对劲儿。
本是有人拜托他将害人性命的鬼捉住,走了许多地方,仍不见踪影。情绪消极的很。大街上遇见了卫司,身上沾满阴气。
一路走到这儿,才觉得此地不对劲儿。鬼怪他见过不少,可是这院子里有一种护着鬼的气息。极为压迫,正是冲着他们这些除魔捉鬼的人。
只能坐到这儿,让鬼出来,弄清楚到底是院子里有问题,还是问题出在鬼身上。
他皱了皱眉头,喊了回去。
薛娘这会儿才想起来问系统,这老头是不是伤不到她。系统也云里雾里的,没经过事儿,又等了两天去地府问。家里没粮了的时候,系统才慢悠悠的回来。告诉薛娘,这是公差,除了被有点儿资历的鬼欺负,谁也不用怕。
薛娘叹口气,都快馋死了。嘴里一直嚼着香烛,尤为没滋味儿。得着准信儿,连忙往外推卫司。他没反应过来,到了院门儿前面,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攥住薛娘的肩膀:“你胡闹什么!”
薛娘被他吓了一跳,方才都跟他说过那老头伤不到她了。卫司这才挎上菜篮子准备出去,薛娘跟他闹着玩儿,推推搡搡的。这怎么又急了。
卫司缓了缓脸色,声音有些发紧:“你先离得远些,我出去后,就马上把门关上。”
薛娘神色微动,勾起嘴角摇着头笑了笑。卫司没被她笑恼,盯着她往后退。直到进了屋里,才点了点头。
薛娘撇了撇嘴,没搭理他,听着院门儿砰一下关上,和老头惋惜的声音:“咋是你出来了。”
等了会儿,薛娘垂下眼,拿起小纸伞走到门口,想了想,隔着门开口说道:“你来这儿是想把我带走?”
老头一愣,瞟了眼院门儿,神情有些古怪,不似薛娘压低声音,反而大声嚷嚷:“废话,鬼不去投胎,非要在这儿祸害人,能不捉你么。”
薛娘嗤了一声,把门打开。从外面看,就是一把油纸伞立在半空。老头眼睛一眯,打量着她,半晌,了然地说道:“丫头,你这来历不俗啊。”
薛娘垂眼笑了笑:“您一眼就瞧出了个大概,可能放过我了?”
她虽想到这人有些本事,却没料到竟能看出这些来。原都打算好跟他交手了,好试试头一回做鬼威风的感觉。
老头仰着脖子灌茶,有的洒在衣襟上,他用袖子一抹嘴,拍着大腿道:“成,你这儿我是没法子了。不过我可劝你一句,那人不是个善茬,你玩儿什么,可别玩儿到他手上。”
看来是把她当成来凡间玩闹,背后有撑腰的了。薛娘未多做解释,抿着唇点头应了。系统跟她说,这老头眼睛也太厉害了,就这么几面,把卫司看的那么清楚。
薛娘没接话茬。
老头跟喝醉酒似的,摇摇晃晃着走。薛娘舒出一口气,把门关上,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镇子口,老头将茶壶一摔,旁边儿靠着墙的卫司挑了眉头,没动地方,站在那儿不吭声。老头侧过脸看了看他,迈着步子走过去,将手冲他一伸。
卫司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拿在手里没给他。
老头咧着嘴笑了笑:“你小子鬼心眼儿不少,我一个捉鬼为生的,若不是没钱糊口了,才不上你这条船。”
卫司看了他一眼。
老头清清嗓子:“怎么样,我把捉鬼心切演的不错吧。”
卫司皱了眉头,作势把银子收回去。
老头连忙说道:“别别别,我这就告诉你。她是下面来的人,不是普通的鬼,说不定哪天就……话我也不能多说,你自个儿琢磨吧。反正操心哪天就剩你一人儿了。”
卫司垂下眼,滚了滚喉头,将银子扔给他,背靠着冰冷的墙面。脑子里跳个不停。老头还没走,站在那儿等着:“你倒是赶紧把那颗檀香珠给我啊。”
檀香珠是他用来施法捉鬼的法器,前一阵子在街上碰见卫司的时候被他摸了去。若不是为了这个,他才不会闲着没事儿干,来这儿凑热闹。说是为了银子,不过是好听些。贪财总比法器被人拿了去强。
只是真没想到,那丫头还真有些来历。
卫司紧皱着眉头,心里烦得很,正要摸出檀香珠给他,忽然动作顿住。垂了眼睫,问道:“吃饭么?”
薛娘在家等了许久,卫司大早上就出去了,直到下午才回来。带着一筐子菜,还有几斤肉。连跟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薛娘有些发懵,往他跟前凑了凑,卫司忽然抬头,让她往一边儿靠靠,别耽误他做事儿。
薛娘木然的点点头,往一边儿走了。系统在她脑子里喊:“卫司怎么了,出去买趟菜就变成这样了。”
薛娘:“哦。”
系统:“你赶紧想想法子啊。”
“哦。”
“……”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薛娘这会儿能说啥,脑子里烦得很,压根儿想不通。卫司回来后就在厨房里忙活,一句话没主动跟她说。
叹了口气,往椅子上一坐,发呆。
晚饭丰盛的很,卫司炖了条鱼,鱼汤入口极其鲜美,还有一道小炖肉,和几盘菜。糕点是买回来用黄纸包着的如意卷。
薛娘却吃的没滋没味儿。卫司只管低头吃,似是没发现她吃的少了许多。他吃完后,收拾碗筷,到厨房洗干净,穿着的衣裳溅上了水珠。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狠狠摔在地上。
屋里连忙问:“怎么了?”
他答:“没事,不小心把盘子摔了。”
天黑的越来越早,刚吃完晚饭,屋里不点灯,丝毫没有光亮。卫司点上煤油灯,然后去炕上把被子铺开。
薛娘还在他屋里,琢磨着怎么跟他聊。忽听卫司开口:“你还不回去睡觉?”
薛娘一怔:“啊?”
卫司又重复一遍:“还不回去睡觉么?”
薛娘抿抿唇,没吭声,迈着步子走了。因着前些天,卫司要在院子来烧火,防着鬼再来。她就在这儿住下。后来紧接着老头来这儿,他担心出什么事儿,索性二人都住在这儿。
所以卫司突然这么说,薛娘没反应过来。心里有些不舒服。看了看卫司的屋门,他如今睡下了,院里没人守着,鬼指不定就会在过来,倒不如她过去走一遭,与它谈拢,别再这么大半夜的来家里。
这一晚上,她没睡。睁着俩眼睛操心有没有鬼来。到第二天,有些累,吃饭的时候两眼还有些呆滞。卫司仍是没跟她主动说话,若是薛娘憋不住问他一句,他的语气温和得很,与平常无异。
薛娘脸色有些难看。
等到日头落了山,跟卫司说了一声,便准备出去。卫司在厨房洗着碗,背对着薛娘,听见她说的话,应了一声,也没说别的。薛娘眸光暗了暗,低着头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家里只剩下卫司,他脸色阴沉,心口憋闷得厉害,又继续洗碗。不一会儿,袖子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