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儿却是不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她撞枪口上那是她自己贪心不足,也怨不得旁人!”
对此,夏夫人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话。原本她也疑惑沈氏的异常,可在看见夏巧云的表现之后,先前的种种疑惑便都烟消云散了。可怜她直至被罚进佛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
不过如此一来,到还真提醒了她。斜瞟了走在身旁的女儿一眼,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年底便要行及笄礼,娘亲想着近期就为你物色一门亲事,你可有中意的公子?”
夏夫人说这话时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连看向女儿的眼神都尽显温和,不让她看出丝毫的端倪来。
夏雪儿故作一笑,“府里那么多兄长、姐姐都没成亲呢,我怎么能赶在他们之前呢?”
“你大哥的婚事是御赐的,也就翻过了年去;天行一心只在游山玩水上,一时半会儿的心还定不下来,况且他是公子,和你比不得的!二丫头德行有失,老夫人怕嫁出去受了委屈,故也有意压着。所以啊,府中适龄的就只你一个了,哪里就急不得了?”
“母亲不是答应过女儿,女儿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的吗?”夏雪儿停下脚步,仰头看向母亲,两条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雪亮如荧,鼓着腮帮子撒娇,“怎么?母亲现在想要反悔啊!”
夏夫人没有低头对上女儿的双眸,反而抬头看向了那一轮皓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岁月不等人呀,去年你还小,总想着不急不急,可自从这六皇子从中插了一腿之后,害得别家公子都不敢上门提亲了!再由着你下去,还不养成老姑娘了?”
听闻此话,夏雪儿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原来这才是母亲的本来意图,想打听自己与六皇子之间是不是清白的,有没有可能。若不是借着夏巧云的心事,这样的担忧母亲大概也只能憋在心里吧!
夏夫人低下头来,正巧对上了女儿含笑发亮的双眸以及嘴角勾起的一轮弯月,略觉得可笑的叹了口气。再怎么尽力掩饰,自己这点小心思依旧瞒不过女儿这双火眼金睛!她自问心思也算细腻,可在女儿面前也只能自愧不如。难道是之前相处的时间太少了,而自己又总将她当做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看,鲜与她谈论复杂一些的事情,这才没有发现女儿竟聪慧至此?!
二丫头谋害一事到底是让她一夜间长大了不少,脱去了孩子的稚气,已经像个大人了。先前所有的担忧突然就都烟消云散了,这样子的女儿,即便是真的嫁进了皇家,也会有办法保全自身的吧!
自小长在家风开明的赵家,夏夫人虽同为妇道人家却不受传统思想的束缚,对于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的言论更是不屑一顾。当初她是娘家信守承诺的牺牲品,好在夏青玄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来夫妻倒也同心。可她依旧暗自发誓,决不让女儿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者!
安国侯府被不被利用、会不会参与夺嫡,她都不在乎,她一个后院妇人也无从改变什么,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过得幸福,能不能活的快乐。只要六皇子是她心里认定了的良人,那他夺位成不成功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将来成王败寇又有何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料之中
哪样比较孤独,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爱,还是心里爱着一个人,却始终无法向爱靠近?
看着雅兰轩的院门缓缓关起,夏雪儿心里的失落一阵阵侵袭而来。对于苏祁,在经过了冷战、怨恨、逃避之后,她选择的不是遗忘而是放下,不是老死不相往来而是淡然处之,如朋友一样。
只是方才看着母亲那双真诚的眼,那充满期望、写满欣慰的眼,她的心,就这么倏地一下,收紧了。苏祁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那双柔情似水的黑眸,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浮现于脑海中,内心隐藏最深的感情一下下冲击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壁垒,呼之欲出。
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只做朋友了吗?为何心还会这样子的痛?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撇开翠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保罗在《质数的孤独》里的一句话,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来,却有几分落魄凄凉之感。
孤独?人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地得到、失去、得到、失去……终究是孑然一身的,爱与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月光皎洁,那么亮,却那么冰凉,铺洒而下,每一寸裸露着的土地都披上了一层薄纱。不远处的屋顶上,一个高大而又挺拔的身影赫然立于其上,背对着月光,双眸隐匿于黑暗之中,却依旧熠熠发光。
时而柔和,似是一潭春水,时而森寒,有如今夜的月光。
夏雪儿忽然停下了脚步,屋顶上的人背影猛然绷紧,却见夏雪儿并未转身看来只是缓缓的蹲下了身子,伸出手去抚向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那双玉手在月光的照射下白的有些瘆人。
赵婉清将她与牡丹相提并论,说她不只是国色天香,还有着牡丹的刚毅和傲气。
夏雪儿探身上前,两只手像是捧小孩的脸一样捧起那朵傲娇的牡丹,紧接着缓缓的站起身来,就这么痴痴的看着,脸上带着微笑,却不禁让人发抖。
原以为她是爱花惜花之人,却见她双手乍然张开,那曾经被捧于手心的花朵理所当然的摔落在地上,颤动着红艳艳的花瓣。
“走了。”
夏雪儿回头看向故意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的翠竹,轻声唤道,语气平静如常,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说罢率先转身迈开脚步行去,埋有金丝暗纹的织锦绣面鞋毫不留情的踏上躺于地上的花朵,鲜红的花汁溅开来,染红了鞋底。似是无意而为之,眼中却闪现出一抹寒光。
翠竹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这一细节动作,只提了六角宫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而那屋顶之上立着的人确是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森寒的笑,目送着园中的女子缓缓离去。
冬梅和秋菊二人打了灯笼在院门口等着,见夏雪儿回来,赶忙迎了上去。
“怎么这个点儿才回来?小姐饿坏了吧!”
“小厨房一直热着菜呢,生怕小姐回来时凉了,奴婢现在就传!”
夏雪儿看着面前两张热切的脸,心里一股暖流冲过,只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刚净了手在屋中坐定,外头便有丫鬟禀报,说沈氏来了。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冬梅听了怜儿的禀报,十分不爽的嘀咕着。小姐刚回来,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呢,这沈姨娘又来打搅,看来这又得饿一会儿了!
“现在不来,可就没有机会了。”
说罢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接过秋菊奉上的热茶,晃开了茶沫小口的品着。嗯~外祖家送来的茶叶比老夫人房里的贡茶好多了,唇齿留香,清香四溢。一个代表着利益,一个代表着亲情,当真不是能够相提并论的。
怜儿规规矩矩的候在门口,看着夏雪儿只一心喝茶,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禀报似得,于是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小姐,您还见沈姨娘吗?”
夏雪儿没有理会,待到一盅茶见了底,这才头也不抬的说道:“传进来。”紧接着将手中静白的茶杯递予秋菊,“该做什么去做就是。”
“是。”秋菊接过杯子,转身出了门。
这沈氏脚步倒也快,怜儿退下没多久她便出现在了夏雪儿的视野之中。只是这一身衣装还和离开宜居阁时一模一样,想必是一直等在听雨轩不远的地方,就盼着夏雪儿回来呢。
看着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夏雪儿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但很快就又消失殆尽,不禁让人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问三小姐安。深夜叨扰,还请您莫要嫌弃婢妾才是。”
“姨娘有什么话还请进屋来说罢。”夏雪儿坐得端庄,脸上是标准的笑容,先招呼了沈氏进屋,随即又吩咐道:“冬梅,看座。”
沈氏来的目的,她多少猜出来了,本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只不过搅进了夏家这团乱麻里想要理清楚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有心晾着她,于是也就不说话。
沈氏坐下之后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而夏雪儿又只一心把玩着手中的香囊,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既不看她一眼也不说话,是在尴尬得很。正巧这时,秋菊领着一队丫鬟进屋里来。
“三小姐还未用过晚膳?”
夏雪儿抬起头来,故作无奈的一笑,回答道:“方才在老夫人房里商讨事情一时竟忘了时间,这会子倒觉得饿了。姨娘要不要一起?”
沈氏从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之后便一直在听雨轩外不远处的西府海棠下等着,直到听到冬梅的说话声这才来敲的门,本也不觉得饿,只是一闻到这饭菜的香味,肚子竟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刚到嘴边的客套话就被那“咕噜咕噜”的响声弄得尴尬得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