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都是大赦,如今皇帝登基的一件事却是杀人。厚厚的名单中,皇子谋反的,那一支全部被贬为庶人,恭郡王这一脉除外。皇子外家抄家流放,裹挟其中的大臣罢官,失职的禁军革职,从头到尾死的只是罪魁祸首而已。
得到厚厚处置名单的太上皇松了口气,儿子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处理好了外面的事情,现在皇帝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后宫的处置,二是枉死皇子袭爵事宜。
又有新一波访客往周煄这里涌,周煄哪里肯为不相关的人费嘴皮子,他现在正准备去天牢看恭郡王呢。
忘了说,皇帝顾忌着太上皇,连恭郡王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都没有赐死,只是下旨永囚天牢。魏忠曾暗示周煄,等到日后风平浪静,周煄可以向皇帝求情,改为看守皇陵。魏忠透露的是太上皇的意志,也许周煄不做,太上皇临死的时候也会这样安排他的儿子,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想再失去下一个了。
周煄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他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
现在离叛乱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周煄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内伤还需调养,但走路说话提气已经不会扯得内脏疼了。
周煄在小吏的指引下缓步走入天牢。“牢笼腌臜,委屈王爷了。”小吏躬着身子,小碎步在前面引路,“前面就是了,天字二号房。”
“把钥匙给我就是,你先下去吧。”周煄道。
“是,是,是,王爷请自便,请自便。”小吏把钥匙交给山竹,点头哈腰的退下。
周煄点头示意,让随从护卫守在各方戒备,他自己进了天字牢房的范围。
走到二号牢房跟前周煄哑然失笑,刚刚还在想刚才小吏说天子二号房的时候,说得更客栈一样,现在一看,可不就是客栈吗?恭郡王虽然穿着囚衣带着镣铐,可漏出来的袖子可见内衫是丝绸的,知识外面穿着粗布囚衣。牢房里有软榻、有座椅、有糕点茶水,若不是牢房太小,狱卒估计连床都要搬进去,哪儿有坐牢的样子。
周煄紧了紧身上的薄披风,踱步上前,虽然是盛夏,但天牢里依旧阴森寒冷。
恭郡王闭着眼睛靠在墙上沉思,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看着一身正红头戴金冠脚踏朝玉靴的周煄,冷笑一声,又重新闭上眼睛。
“父王果然手眼通天,进了天牢,依旧是高床软卧的享受。”周煄停在牢房外,走近才发现桌布都是锦缎,好生奢侈。
“托福。”恭郡王讽刺道。
“自然是托我的福,狱卒如此客气,难道不是看我的面子。”周煄毫不留情的点明这个事实,尽管两人相看两厌,可外人总要把“到底是亲父子”挂在嘴上。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太子就是这么教你的,这落井下石的嘴脸你不觉得难看吗?”恭郡王冷笑道。
“不,我怎么会。我就是有个问题不明白,特意来问问父王罢了。”周煄抚摸着牢笼栏杆,漫不经心道。
“问吧。”恭郡王叹息,他在牢中两月,说过的话不到十句,那些狱卒是巴结他,以为他凭儿子有翻身的机会,可也不会贸然和他说话,被人抓了把柄。恭郡王都能想到周煄会问什么:他母妃是不是自杀?他真的没有一点儿父子之情要致人死地?或者还要问一问他和徐子旭之间的事情,恭郡王已经做好准备示弱,他还活着,他的儿子还是深受帝宠的纯郡王,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恭郡王打定主意示弱,周煄问出的问题却出人意料:“我就想问问,父王你为什么还不死呢?”
恭郡王瞪大眼睛,受到了惊吓。
周煄抚摸着锁链,笑道:“二伯下旨永囚天牢,皇爷爷说‘留他一命,已是仁慈’。看看,你的后半辈子就要在这个牢笼里度过了,一扇天窗,一扇牢门,方寸之间,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啧啧,真难闻。”
周煄摸出锦帕捂在鼻子跟前,道:“看着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我可是公正严明的纯郡王啊,看着这种破坏法纪的事情怎么会坐视不理。天牢的囚犯没资格用锦缎、桌椅,一蓬干草才是合规矩的。父王放心,我回头就交待狱卒把这些都搬走的,坐牢要有坐牢的样子。”
恭郡王不为所动,就是暂时吃亏又如何,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希望,恭郡王绝对不会自杀的。他甚至在心中好笑,周煄说这些不更证明他不敢杀了他吗?
周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在恭郡王眼前晃了晃,笑问:“父王知道这是什么吗?”然后自问自答道:“这是绿矾油。”
恭郡王吓得翻身下了软榻,站到离周煄最远的墙角里,绿矾油就是强硫酸,若是他毁容了,他可就真是大事无望。恭郡王恨恨盯着周煄,以为他不敢杀人,却忘了他能害人,残疾能毁了他。
周煄看着恭郡王惊诧的模样,微笑道:“父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知道我招揽了许多工匠,你还骂过奇技淫巧呢,没想到其中一家就真的在奇技淫巧上特别有天赋,改良了绿矾油,反复提纯,这么小小的一瓶,能腐蚀人的肌肉骨骼,还能腐蚀钢铁。这种东西我都不敢轻易用,怕伤了自己。”
“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恭郡王不敢靠近,又能退到哪儿去,厉声大吼道:“来人,来人!”
“父王,别怕,这是你应有的待遇啊。”周煄拔开瓶塞,一股刺鼻的气味,还说是提纯过的呢,周煄心里嫌弃。
但恭郡王闻到这股气味却几近癫狂,周煄不理他,踱步走到铁锁之前,把绿矾油到在了铁锁上,只听见“嗤嗤”的声音,铁锁被剧烈腐蚀,锁眼完全被堵住了。
“不!住手!住手!”恭郡王猛得扑过来,可惜牢门设计就是不能然里面的人接触锁链的,恭郡王脸都夹在栏杆上了,还是够不着锁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锁眼被腐蚀干净。
“狱卒还给了我钥匙,可惜用不到了。”周煄扬了扬手里的钥匙,随手抛在脚边,漫不经心道:“不过没关系,既然是永囚天牢,反正都用不到钥匙,父王,请好好享受你的下半生吧。”
周煄环视这腌臜肮脏的牢笼,看着则狭小的地方,讽刺一笑,重新用锦帕捂着鼻子,慢慢走出去了。
“不!不!你回来,你回来!我是你亲爹,我是你亲爹,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恭郡王不停嘶吼,摇晃着牢门,牢门却纹丝不动,铁锁就在眼前,可锁眼已经被堵住,期盼已久的钥匙就在眼前,可再也没有用了,恭郡王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周煄回到府邸,当天晚上就传来消息,恭郡王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感谢支持正版!
第94章 真尘埃落定
正值风声鹤唳之时,消息传得飞快,易云在官邸得到消息之后,连夜飞奔过去看他。为了掩人耳目,易云甚至没有亮明身份,只当是个闯宵禁的毛贼,一路抹黑到了纯郡王府。
当易云得知周煄从天牢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书房静坐的时候更加担心,门都来不及敲就闯了进去。
周煄端坐在桌前,面前摆放的是一条腐蚀的铁链,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易云,微微一笑,道:“来了,坐吧。”
“我……我就是……来看看~”易云闯进来才发现周煄并没有他意料中的那些情绪,突然觉得自己鲁莽了,也许他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独处时刻呢?
“嗯,别坐那儿,可以请你坐在我身边吗?”周煄微笑,阻止易云坐在他的对面。除了上次在废弃城墙上的谈话,两人也从未如此近距离。
易云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周煄叹息一声轻轻抓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我没事。十几年前就有此预感,如今需要庆幸的是倒下的那个人不是我。”
易云不知该安慰他什么,周煄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样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坚持,虚言宽慰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易云只说了一句:“杀了就杀了吧。”
周煄低低切切的笑了起来,胸腔震动,惹得两人交握的手也在颤抖。“还是你了解我。”易云不会安慰他别伤心之类的,事实上周煄一点儿都不伤心,也没有遗憾难过之类的,事实早已注定,他甚至觉得松了口气,做完了一直向做的事情。
“陛下那里怎么办?”易云问道。
很多时候父子反目,最后都以大团圆结局收尾,不是当事人不想弄死对方,实在是碍于世俗礼教。总不能让旁人说起的时候,只能说一句“他那种人,亲爹都杀,不孝子没良心啊。”“他那种人,亲儿子都容不下,没人性啊!”听听,他那种人,一句话把什么德行才干都抹杀了。
如同周煄他每每想到的不是如何弄死恭郡王,杀了他并不费事,难的是如何挽回上位者的印象和世俗评价。现在恭郡王铁板钉钉的逆贼,弄死他舆论压力就小了。对周煄而言,只要皇帝和太上皇不追究,弄死恭郡王反而是威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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