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知道她是自己对自己说话,因此并没有应答,而是往茶棚走去,在那店家鼻涕肆流苦苦的求饶下,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一刀送入了他的心脏处,求饶声戛然而止。
自那日起,华毓秀三人就频频受到各路人马的追杀,不管何时躲在何处,总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无论是在用食,休息,甚至赶路,总能出乎意料的冒出那些要她命的人,几经抗战,险象环生中三人死里逃生,身上都受了不少刀伤剑伤,满身的狼狈。
他们都不记得多少天没有洗过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着,就连睡觉都不敢熟睡,三人轮流守夜,本来白战纪于秋是不赞同,可在华毓秀的强烈坚持下,才不得不应下了。
苏毓给的毒药早已在战斗中用完了,面对那些红了眼要她命的人,就连一些一沾致命的毒药都不得不违背了自己良心拿出来使用,一天天过去,死在她手上的人越来越多,双手沾染鲜血也越染越深,而那些追杀者,仍然没完没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一定要把她逼成到那种地步,不惜用他们的尸体来堆筑了一条送她前往地狱的路,每每想起有一次被逼到绝境她用腐蚀的毒药一次性杀了几十号人,那里面还包括了一些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她面前面部扭曲的苦苦挣扎,最后变成了一滩血水,她就觉得浑身冰凉,颤抖不已,甚至在做梦时都被那一重重的噩梦惊醒。
他们不死,她和她同伴就得死,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狠下了心肠,亲手收割了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腹中还孕育着一个新生命的时候,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刽子手,造下了一桩又一桩的杀孽。
“嘶……。”
一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不好意思,下手重了。”
“没事。”白战纪露出的大半臂膀上,一条血肉翻滚的伤口触目惊心,随着一层层药粉撒上去,那不断渗出血液的才慢慢停止。
华毓秀动作利索的用白布一层层的绕着他的臂膀,看着那血迹很快浸染了出来,把白布染成了一片红,动作停顿了一下,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才赶紧包扎好。
这一剑,是为她挡的。
这份恩情,她一定会还。
“少爷,少爷……。”一声梦呓般的呢喃,自躺在山洞里铺着干草上小脸通红的于秋口中发出。
“泥鳅。”华毓秀喊了声,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中间不小心拦到一根木柴,在白战纪惊呼中,才堪堪没有摔倒。
“华毓秀,你走那么急干嘛,你不知道你还挺着个大肚子吗。”白战纪惊魂未定,胸口起伏着,愠怒道。
“我没事。”华毓秀回头看了他一眼,走到于秋身边,跪着用手揭开他额头的湿布探了探,脸上担忧更甚。
“烧得更厉害了。” 她喃喃了声,拿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些沾湿了布,又贴回了他的额头。
“你快好起来。”她低低的说了声,目光落在那在睡梦中都不安的少年脸上,伸手探向他皱着的眉宇间,让其舒展开来。
“我给你买烤鸡吃。”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觉悟抉择
白战纪闻言只觉得心酸,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从黑尘堆里走出来的女人,目光落在她那消瘦的背影之上。
他身处白府见过不少各式各样的女人,唯独她,最是与众不同,除却外貌不说,却是让他觉得最具有魅力之人,一点一滴的,慢慢渗入了他的心中,就连那普通的样貌,不知何时,在他眼中都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看似冷血心肠却有情有义,她看似不好相处却推心置腹,她看似扶风弱柳却刚毅不屈,遇事沉着冷静,较量不乱方寸,身处险境而不忘他人,唯一不好的是……。
她早已有夫。
“你也休息一下吧,我看着。”
“白斩鸡,等泥鳅好些了,你们走吧。”
两人同时低低出声。
“你又要赶我们走。”白战纪面色发白,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眼带愤怒的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
华毓秀沉默不语。
“你已经第三次赶我们了,这一路以来,我们共同患难,死里逃生,我以为你看到我们的觉悟了,感受到我们决心了,华毓秀,不带你这样羞辱人的,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随随便便的让我们把你放心上了,又随随便便的说赶走就赶走,你以为你这是为我们着想吗,打着为我们好的幌子不顾我们的意愿堂而皇之驱逐我们,就能让我们感谢得感激涕零了吗,我告诉你,你这不是为我们好,你这是在践踏我们的尊严,蔑视我们之间的情谊。”白战纪越说越激动,全然不顾那伤口处越染越红的白布,“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我们受伤了,你难过了,你愧疚了,你自责了,所以你为了让你自己好过一些就选择把我们撇开了,你只顾你自己的感受为何就不能替我们想一下,不管我们被人追杀也好,受伤也好,到最后命丧黄泉也罢,那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那些都干你何事,你凭什么把全部都揽在自己身上……。”明明你自己的肩膀都快被压垮了,凭什么不让我来替你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
血腥味扩散了。
华毓秀动了动鼻子,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的又重新替他整理着伤口。
“刚才演讲得真好,连我都被感动了。”她一边上药,一边说道:“可是我却不能当真。”
白战纪又想急于说些什么,却被华毓秀的一抬眼给制止了,“我知道你的决心,但是你听我把话说完。”
白战纪定定看着她,最终点了下头。
得到确定,华毓秀又垂眸替他小心翼翼上药,一边缓缓道:“我知道你和泥鳅都对我好,把我当朋友,甚至更重要的人,而我亦然,我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片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与其说我性格冷漠,还不如说我害怕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只想着自己保命,故才会冷眼看着这个世界。”
什么叫做这个世界人,白战纪心有疑虑却没有打断,听着她继续道:“我唯一的两个亲人,被我那所谓的家人亲手害死了……。”
白战纪呼吸一窒,眼中不自觉的就流露出来疼惜的情感,可惜她并没有看见,依旧淡淡道来:“我很恨,恨到血液里了,所以我要报仇,可是对方位高权重,我根本无能为力,所以我才想去千流宫,因为我要变强,我要让那些当初诸加疼痛到我身上的人十倍奉还回去。”
怪不得初见她时,身受重伤满身是血,原来是被她自己家人所害,她一定很难过吧。
“所以,我非常明白自己亲人逝去的那种悲痛,白斩鸡,我知道,你家里还有一个牵挂着你你也牵挂着的娘亲,而于秋也有父母和一个妹妹,你们的确做好了和我共赴刀山火海的觉悟,可你是否有想过,你们的家人是否也做好了失去你们的准备呢,你们因我而出了什么差错,最痛心的莫过于你们的家人,他们最终会将那恨意推到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这种结果,你让我如何面对。”
“我们的家人会理解我们的。”白战纪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看着她,认真道:“我娘出自山野乡村,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什么伟大的话来,可是她却教导过我,做人要将情义,虽说我先救过你,但是没有你的话,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叫因果循环,这世界,死亦何欢,死亦何苦,只要死得其所,就枉来这世上一遭了,再说了,跟着你也不一定会丧命,不是吗?”
得了,说了那么多,这死孩子完全没听懂,反而更斗气高昂了,沟壑太大,华毓秀深感无力,替他包扎好,站起身道:“好了,不要再乱动,去泥鳅那里躺一下吧,今夜我先守夜。”
“你先休息我来守夜。” 白战纪拢好衣衫,站起身看着她道。
“不行,你伤口很重,需要休息,今夜我先守夜,到了时间我再叫你起来。”华毓秀言罢便走到离洞口不远处的干草上靠着洞壁坐着,看着洞口处蔓延下来的青色藤蔓。
火光下,一道影子站在了她面前,她仰头看着那人,道:“还杵在这做什么,快去休息啊。”
白战纪站着就是不走,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华毓秀乐了,笑道:“怎么,怕我走掉了啊。”
她只是说笑的,没想到对方居然撇开了头一脸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华毓秀眼眶一热,笑容慢慢凝固了下来,感觉心里头酸酸涩涩的,莫名其妙的就想哭。
“放心,我不会再赶你们走了。”她垂下头郑重道。
“真的?”白战纪不确信问道。
“真的。”她点头。
“华毓秀,我告诉你,你若是敢骗我们,我和秋秋都不会原谅你的。”白战纪严峻的警告道。
华毓秀重重点头,道:“我知道,去睡吧。”
白战纪又看了她一会,实在架不住身体的负荷和疲惫,这才走到于秋旁边慢慢躺下,闭上了眼。
“华毓秀,你不可以走。”他又睁开眼,不放心的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