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因为我们?”路绵心头猛跳,“因为你违逆天意救了我们,所以老天罚你不得入轮回?”
“不是这样。”宋徽之叹了口气,道,“每一次的这时候,我都会遇到从那个世界回来的你们,但是每一次你们都没法顺利回到那里。三天之后你们的魂魄就会被原体内魂魄吞并,而我又会在你们死后将你们的魂魄送去那个世界,如此因果循环,无休无止。”
“老天并不是怪我救了你们,而是要我再救你们一回。我想过无数个办法,甚至想过改变你二人的命运,让你们最后能够免于一死……可是都没能成功。所以我猜想,或许关键就在这三天,这三天若成了,我就能解开这死结。”
一番话路绵听得感慨不已,歉然道:“没想到我二人竟将你拖累至此,真是对不住。”
“你可别觉得对不住我。”宋徽之倒是看得很开,笑得看不见眉眼,一挥手潇洒道,“其实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你们,我原是天上紫微大帝,如今不过是下凡历练来了,命格如何都是司命那臭老儿编排的。所以要说对不住我的,他必须是头一位。”
路绵因他顽笑话散了些愁绪,“神仙能混成你这样儿,也算是倒霉透顶。”
沉默许久的厉从善,这时开口低声道:“既然找不着办法能让沈云开活下去,若是能找到他为何不会魂飞魄散的原因……”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宋徽之,眼底杀机毕现。
☆、第53章
宋徽之明白厉从善的意思,并且他也呈支持态度,毕竟他作为宋家人,平时可以兼职算算卦卜卜运,到最后还是得尽一尽斩妖除魔的本职。但是路绵就说不准了,他眼角余光不确定地游移过去,沈云开到底还是救过她一命。
厉从善捕捉到这一细节,敏锐地转头问路绵:“怎么回事?”
路绵垂眼挣扎犹豫,终于还是决定将往事倾吐而出,“沈云开他曾救过我的性命。”她翻出刻意遗忘在角落的记忆,“那时候我将从沈家探得的密保呈于父皇,坏了沈相的大事,沈相得知是我暗地通风报信之后,大发雷霆想要将我毒死。父皇自是为了所谓大局不理会我的生死,反正我死了,他还有其他女儿可以嫁给沈云开。”
“是沈云开救了我替我解毒,但我还是没能熬过大婚,最后还是死在沈相手里。”
路绵惴惴,她还是隐去其中过程,只简单陈述道:沈相给她服食的是类似芙蓉膏的毒品,分量逐日递增慢慢上瘾,渐渐磨去人的心智,最后毒发而亡。是沈云开将她救出来替她解毒,虽然她也因此变得形销骨立,但好歹是捡回了一命。
厉从善手微微颤抖,他忽然想到自己死去的那一日,他拼死都想进去救她,却还是寡不敌众死在殿前。一剑贯胸却未即刻毙命,他透过血泪模糊的眼看向前方紧闭的殿门,悔的是不该一走了之,绝望的是到死见不了她最后一面。
再活过来以后,他也时刻告诫自己,这种绝望的滋味不能再尝第二遍。
路绵见厉从善脸上表情几近崩溃,担心他又会迁怒自己,握了他的手低声道:“都过去了,沈云开对我有恩,若有可能,还是让他平安走完这一生吧。”
厉从善心中冷笑连连,沈家狼子野心,沈云开未必会承她这个情。侧头悄悄递于宋徽之一个眼色,竭力控制着情绪,说道:“好,以前的账暂且不算。徽之,先弄清楚前几回我们为何没能回去,然后再好好查一查沈云开身上的秘密。”
他伸手将呐呐无言的路绵揽入怀中,心里分明是恨极了,可语气里却丁点儿听不出异样,慢条斯理地讲:“若能救,便救他一回;若救不了,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路绵在他怀里点点头,闷声道:“这样是最好不过。”她虽念着几分恩情,可如果沈云开的存在会威胁到厉从善的性命,她的选择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可她却没瞧见,厉从善脸上的表情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般宽宏大度,阴沉沉黑压压,如同暴风雨前天地为之变色。他佯装无事地讲完这些,视线便直勾勾望住宋徽之,眼底的情绪再掩饰不住,坦坦荡荡一览无余。
宋徽之瞬间领悟,这不仅是要沈云开的命,更是想叫他永世不得超生了。摸着下巴,咂咂嘴,暗叹一声好个口是心非的奸猾军师。
“说到你们为何三番四次不能成功回到那里,我倒有些线索。”宋徽之背着手来回踱步,“一到关键时候,就有敌方力量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做干扰,你们那个宋……功力不够,没法跟它抵抗,我又不能插手,所以才没能够把你们带回去。”
讲到这里他又觉得很困惑苦恼,“可就算翻遍整个大秦,也找不着比我更厉害的人物了,究竟是谁不仅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鬼,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玉珏!”路绵突然灵光一闪,“沈云开小时候在严华寺修行,那里的主持曾送过他一块玉珏,说是能够保他平安的宝物。在我们那儿的时候,沈云开也是借助这块玉珏才没有被困进重环璧里,躲过了一劫。”
宋徽之愣了愣,“原来这事儿是真的?老和尚送他的还真是个宝贝?我还以为是随口胡诌骗骗香火钱罢了。”继而痛心疾首道,“早几次你怎么不说?!”
路绵讪讪,“我怎么晓得早几次为何没有告诉你。”
算了,宋徽之虽痛心疾首但也无可奈何,一切均有天定。他又来来回回踱步,嘟嘟哝哝自言自语地说:“玉珏……玉珏……知道原因那就好办了。”脚步一顿,转头望住路绵,“将军何不干脆将玉珏抢过来毁了,也好一了百了。”
路绵觉得可行,又问道:“怎么个抢法?”
宋徽之嬉皮笑脸道:“沈云开那小子暗恋将军多年,将军但凡朝他勾勾手指头,一块玉珏罢了,难道他还会舍不得给你?”
厉从善冷冷道:“是不是嫌自个儿活得太久了,话竟这样多。”
宋徽之夸张地捂着嘴,眼角斜飞,笑声从指缝里稀稀落落地传出来,“鄙人嘴拙愚笨,想不出什么灵机妙策,不如军师大人说说有什么好法子,能在三日之内将沈云开的玉珏骗到手?”又补充一句,“现在可不足三日了。”
厉从善不答,转而反问他:“我若是能把东西给你弄来,你确定能看出里头门道?成败可就在这几日里,别找错了方向,到头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徽之并没有打包票,回了句:“十有八|九吧。”
厉从善也知道这事儿多半看天,反正他只要不跟路绵分开就行,故而也没多难为宋徽之。聊完正事又记起他对二人的大恩大德,戴了一晚上的晚|娘脸终于卸下,郑重其事地敬了他几杯,变脸之快倒把宋徽之吓得不行。
路绵也跟着小酌两杯,趁着厉从善出门小解,歪着脑袋脑袋偷偷问宋徽之:“你既然是重生的,那你一定也知道厉二是被谁所害的了?”
宋徽之一口烈酒入喉烧得心里头火辣,他手中转着酒杯,吊儿郎当地讲着故事:“鄙人不知,鄙人只晓得大秦的长公主与驸马在新婚之夜突然暴毙,但死在那一天的,是一心一意待公主的驸马,而不是——沈云开。”
路绵浑浑噩噩,像是听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懵懂,“驸马……不是沈云开?”
“军师待将军可是至诚至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声叹息混着一杯烈酒咽下,宋徽之低语,“好一个金蝉脱壳……”
啪嗒——
路绵的酒杯应声跌落在地,脸上表情比哭更要难看百倍,“是厉二……是他……”
等厉从善解决完回来的时候,路绵已经醉成一滩软泥不省人事,宋徽之与柳三娘正在旁说着体己话。他走过去将路绵抱起,路绵虽闭着眼睛倒还没彻底醉过去,迷迷蒙蒙地只往他怀里钻,嘴里还嘟嘟哝哝地说着胡话。
厉从善看向宋徽之,后者立刻摇头摆手,“我可没灌她,非要喝那么多,劝都劝不住。”
柳三娘笑道:“必是奴家这儿的女儿红甚合将军心意。”一双妙目似嗔非嗔地在宋徽之身上打转儿,“奴家的女儿红……已经在地下埋了足足有十九个年头了。”
宋徽之假装没听懂,有板有眼地夸赞:“不错,不错,再多埋上几年想必更加醇香。”
“你!”柳三娘被气个倒卯,一跺脚,拎着裙琚跑了。
等柳三娘跑远了,厉从善把路绵打横抱起来准备回家,走之前还威胁宋徽之说:“玉珏我会想办法弄回来,你别撺掇她去干什么不靠谱的事儿,否则要有什么意外我可唯你是问。”怀里的姑娘有点沉手,他往上颠了颠,“还有,她要是问起从前的事,不该说的一句都别多嘴。”
宋徽之喝得满脸霞光,煞有其事地对他点点头,“你放心,我一个字儿也不说。”心里幸灾乐祸想的是,晚了,早把话全说光了。
厉从善看他表情起了疑心,“当真没说?”
宋徽之闭着嘴使劲摇头,他最擅长表面装得一派良善,其实满肚子黑水,反正已经坑过他们好几回了,多这么一回也不嫌多。而且这也不算坑,算是变相促进二人感情加速升温,以他对后事发展来看——他摸着下巴笑了,或许厉从善还得谢他一回。